第49章
第 49章
小雨淅淅沥沥,他们不得不先回毡帐。毡帐中,崔时并未躺下歇息,反而呆愣坐在床榻打坐,像是迷惘求僧人开解的香客,在听到有人来,神智稍稍恢复。“崔时,你还未睡吗?”
江秋儿见他坐在床上,忽明忽暗的毡帐里,看不清神色,不由担心走近。
“睡不下。”崔时轻叹一声,缓缓挤出笑容,佯装无事发生。赵蛮子解开身上的披甲,斜瞥崔时一眼,不知为何,他能看出崔时身上的死寂。
他比之前病得厉害。
赵蛮子朝江秋儿道:“阿秋,你去请一下大夫。”江秋儿蹙眉看向他,却看到赵蛮子朝自己使了一个眼色,看样子是想私下对崔时说话。
她想到这也当即踅身,“我去请大夫来。”说罢,匆匆忙忙掀起布帘离去。
待她离去,赵蛮子这才来到的崔时的跟前,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身体虚弱,大夫说需要静心。“我已在静心。”崔时露出温柔的笑,双手却置于膝上,双手紧握。
赵蛮子:“老子可看不出来,你是真的静心。面对他粗鄙的话,崔时面不改色,“我自己心里知道便可。”“你的祖父失踪了。”赵蛮子不喜欢迂回,开门见山道。崔时听闻,面色一白,仍坦然处之,“祖父应当无事。”“我不知那夜究竟发生何事,可你的命是阿秋救回来。那日她哭得泣不成声,我那时候都在想,你对她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赵蛮子见他油盐不进,干脆说起那日的景象。崔时在听到“阿秋”二字,神色一变,哪怕双目白纱遮住,令人探究不到所想,一双逐渐拢紧的手,出卖他的思绪。”你在嫉妒吗?”崔时将这段时日来的刻薄展露无疑,“阿秋救我没错,可你我都知道,她是在内疚,才会哭泣,那你呢?你跟我说这番话是嫉妒,还是要我为了阿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赵蛮子,我出生名门世家,自小学的儒家,行的君子之道,,可如今我已经是残疾
,双目失明
,还需要你们照顾,你们却一直想让我活下去,可活下去是折我的道,何不放手,任由我自生自灭,反正你也嫉妒我,少了一个崔时,也将少了一个情敌不是吗?他之前知道赵蛮子的心意。
两人也为了阿秋出手。
眼下他成了残疾,赵蛮子是否高兴?崔时的心,此刻生出了恶意猜忌,不是佯装,而是真真实实,
同时他生出莫名的悲哀。他不该猜忌,不该说如此伤人的话,可崔时无法抑制心中的阴郁一面。他已经失去了君子的风范。“故君子不傲、不隐、不瞽,谨顺其身。”仿佛统统化为了柳絮飘零,而他青烟云雾,孑然一身,不知何去何从,亦不知死在何处。
然而,赵蛮子面对他的指责,沉声道:“那又如何,我是嫉妒你,我嫉妒阿秋救你竟不惧胡人威胁,嫉妒她为了你衣不解带照顾你,嫉妒她分明有我,却因愧疚,对你一直惦念你。“我不只是嫉妒。”
“我还恨你。”赵蛮子不假思索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砸在他心上,崔时尚未露出嘲讽的神态,赵蛮子起身便对他露出毫不掩饰的冷意。
“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我出身泥潭,市井中的地痞。你品性高尚,我品性低劣。我们本不是同一类人,你轻而易举能得到他人的仰慕与敬重,而我靠的是一身蛮力。崔时不禁冷笑:“你想在我面前炫耀吗?”炫耀他这样的人得到了阿秋的喜欢吗?
“不。”赵蛮子站起身,目光坚毅,短短数日,桀骜不驯的青年,已然褪去青涩,犹如茭白的竹笋,成长为参天竹子,令人都要仰望。
崔时双目失明,看不清他的变化,却听出话里的言外之意,正要听他如何狡辩,却听到赵蛮子肺腑之言。"我敬佩你。”
“你!”崔时一愣,随之而来便是感觉到荒唐。赵蛮子睥睨他,沉声道:“你妄图用一己之力,抵挡胡人,我敬佩你的胆识。”
“不过是蝼蚁妄图撼动大树,不自量力罢了。”崔时想到那夜的血雨腥风,垂眸攥紧双手。
"但你想要救他们,愿意付出一切,我之前也见到这一幕,那时我没有向你一样,愿献出生命护百姓安危,那时,我在想蝼蚁撼大树,可否试试,可我迟迟没有那样做,眼下见到你行事,于公干私,我都敬佩你。
赵蛮子性格懒散,桀骜不驯,自小混迹市井之中,但他并没有养成奸诈懒惰的性子,自始至终心里都有几分血性。在撂下此话,见崔时缄默沉思,赵蛮子兀自离去,不想打搅他。
他一出毡帐,发觉江秋儿趴在布帘后,偷听被抓包后露出局促的神色,随后又仰起头道:“我这就去请大夫。”说罢,转身便跑。赵蛮子却拎起她的后颈衣襟,挟持到不远处的小山坡。葳蕤草木,三三两两的毡帐错落有致分开,少许士兵穿戴皮甲铁盔穿行其中。
他们正好能将眼前景象收入眼中,偏偏在场的人心思都不在其中。
赵蛮子故作懒散地问:“你听到了多少。’江秋儿眼波流转,知晓他不为人知的窘迫,毕竟连她听到赵蛮子说自己嫉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