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连让他们最后告别都做不到,他是不是......太废物了。
比当年还要废物。
见他这副为难的窝囊模样,洛念恨铁不成钢。
鬼蝶化作透明,悄悄从耳间飞出,贴到夜鬼后颈。她踮起脚贴在季清礼耳边说了什么,季清礼点头,走到岳怀姜身前说:“再等等。”
岳怀姜不能理解:“怎么你也?”
“他不会伤人。”季清礼保证:“而且,她很快就会醒。”
这个“她”指的是鞠咏诗。
岳怀姜抹去黄泉剑上的焰火,半信半疑地收剑入鞘。
虽然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但半炷香后,鞠咏诗的确睁开了双眼。
见她醒来,因为白昼降临而躁动的夜鬼安分了许多,张端之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正当他准备询问她的病情时,便见她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张端之:“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端之顿住。
鞠咏诗以为自己语气太差,吓到他了,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我今日没去书屋,你是要借书吗?”
随后,她又探头看了看他身后,瞥见了被时忘尘按住的夜鬼。她大惊失色,连忙起身跑过去,想要掰开时忘尘的手,却因为力气小而急得泛起泪花:“快放开我爹!你们这是做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不知她与张端之的前尘事,但很明显,她的记忆已然错乱。
季清礼与洛念对视一眼。
他们都知道鞠咏诗的记忆现处于哪个阶段。
洛念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平复她的心情:“鞠姑娘,你终于醒啦。”
鞠咏诗不解。
“你得病了。”洛念看着她的眼睛:“已经昏迷好多年啦。”
洛念背对着众人,自然也就没人看见她瞳孔里泛起的艳红。鞠咏诗猝不及防与她对视,只觉坠入深海,无边无际。
摄魂术·洗髓。
周围陷入黑暗。
属于少女的声音问她:“你想要忘记他吗?”
她知道这个“他”是谁。
她只是忘记了后来的一切,可记忆会消失,感情不会。
爱与恨叠加在一起,纠缠数年,彼此被对方折磨得伤痕累累。若是还想陪在对方身边,那得是爱意入骨吧。
可惜她累了。
于是她点头:“想。”
对方沉默片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她说话:“其实你们之间的误会仅仅只有那些,若是敞开心扉,本可以早些解开。可惜了。”
鞠咏诗不知她在可惜什么。
然而下一刻,钻心的疼痛袭来。像是有人用刀生生从她的心上剜掉一块肉来,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
是什么呢?
鞠咏诗木然地眨了眨眼。
不重要了。
**
鞠咏诗又晕倒了。
不过须臾,她又醒来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站起身与夜鬼告别。
在洛念给她篡改的记忆中,她患了绝症,已经昏迷多年。在此期间,张端之被鞠古晋收作门徒,教他经商。
今日,是鞠古晋被查出贪赃枉法、押送斩首的日子。
时忘尘他们都是负责捉拿的衙役。
今日一别,便是死生不复相见。
所以,他们应该道声别。
鞠咏诗站定在夜鬼身前。
忽视众人的各异的眼神,她抿了抿唇,忽然跪在地上。
时忘尘大惊。
这……他就站在夜鬼身后,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这和拜自己有什么区别?
失礼失礼。
他连忙撤至一边,松开了锢住夜鬼的手。反正还有念索在他身上捆着,再闹也不能闹上了天去。
夜鬼难以动弹,没法伸手扶她,说出了自应召以来的第一句话:“诗儿作甚,快起。”
鞠咏诗抹了一把泪,躬身朝着他重重磕了下去:“女儿不孝,不能救父亲于水火,念此私自愧②。”
一滴泪顺着鞠古晋的脸落在地上,砸出别样的花。
音如有些意外——鬼也会哭?
待鞠咏诗抬起头,不及回应,她便再次磕了下去:“生养之情,未知天地恩何报③。”
夜鬼摇头:“欣然畅快即还恩。”
紧接着,她又埋下头。在洛念猜测她还要说什么表达自己的愧疚时,听到她声泪俱下:“女儿……舍不得父亲。”
洛念愣了愣,忽然想到自己的父亲。
那个在她记忆里已经模糊到不能再模糊的身影。
舍不得吗……
她分明都记不清他的样子。
她倏然回头,和一直看着她的季清礼对视上。
那师兄呢?
师兄的父亲,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