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够承受得起?
可扪心自问,就因为一个可能便离开他从此再不见他,她真的甘心吗?
该怎么办......
到底应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
感受到掌心湿意,归遇一怔,移开手,就见她的眼泪晕了满面。
心口猛地一痛。
下一刻,他几乎没有思考地倾身过去,毫不犹豫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不带有旖念,仿佛只是两颗缺损的心自发寻求最契合的安慰。
他身上的气息和前世一模一样。
师辞埋在他身前,嗅着这令人安心的味道,眼泪不自觉流得更凶。
一个松懈,心里话就淌了出来:
“骗子。”
“......什么?”
归遇一怔,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骂人?
这里也没有别人。
骂的是他?
师辞没想要回他,抵在他胸前,只是摇头。
心间却忍不住又骂一句骗子。
明明答应了她会平安回来,可他食言了,不是骗子是什么?
然而这句质问,她到底是不能现在就说出来的。
师辞不再开口了,归遇也就不再问。
只是将肩膀借给她,逾越却又规矩地,给予安慰。
……
不知过了多久。
师辞觉得好多了。
本该就此退出他的怀抱,可又舍不得久违的温暖。
私心贪婪,她又靠了好一会儿方才擦干眼泪退出来。
归遇没拦,也没看她,给她留足了颜面。
而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复而揭盖取药,耐心地将她颈间最后一处伤处的药上完。
然后向她摊开手。
师辞没反应过来。
归遇提醒道:“手,不是也伤着了?”
师辞怔然伸出双手,半道才觉出不对,反手又一缩,窘迫道:“手上我看得到,可以自己来,就不麻烦大人了。”
归遇望她一眼,也没强求,若无其事叮嘱两句:“每两个时辰涂一次。至于化瘀膏,且放一放吧,等伤处结痂,若淤青还未散你再酌情使用。”
师辞低垂着眼,呐呐“嗯”了声。
隐在桌下的手指在百转千回地相互勾挠,她犹豫半晌,小声道:“抱歉大人,方才我......失态了。”
归遇默了瞬。
“无妨。”
师辞咬着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
“师辞。”
他忽然一本正经唤她名字。
“嗯?”
她下意识应了声。
归遇注视着她,神色间不见他惯有的玩味,“不必担心我出事,我的退路有很多,单看我想走是不想走。”
师辞闻言一怔。
归遇从来不是一个会说大话的人。
十分把握他习惯说七分,七分把握在他口中就只剩的下三分。
可他现在却这样笃定地同她说了这话。
师辞知道,他不是胡说。
他在用他隐晦的词句告诉她,只要他自己不想就死,这天底下无论是谁,都拿不走他的命。
她当然信他有这样的本事。
可是......
前世他的死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十多年过去,刺不仅没有软化消失,反而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越扎越深,几乎到了心跳都疼的地步。
想到历史或将重演,师辞惨白了一张脸,失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归遇望着状态不对的她,眉间不自觉收紧。
顿一顿,索性不再提,另起一言试着诱她回神:“莫嫂与霜儿如今只是一户平凡人家,与我与归家军都无瓜葛,每次我来去走的也都不是明路,便是有人来查也不会查出这里与我有关联,你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只管在这儿住着养伤就是。”
说着,他拿过帕子将手指擦净,取出一张黄纸,推过去。
师辞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是一纸户帖,上头是她的信息,且已经加盖了官府印。
“清坪坊那边我也打点好了。”
归遇将药瓶盖紧,放到桌上显眼的位置,“不日它将收归教坊司。教坊司归属礼部,礼部如今尚书位空缺,直掌在天家手里,大小诸事都会上呈天家作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填补空缺官位。只要礼部还掌在天家手里,纪允平便不敢妄动。”
听他语不间断地详细解释,师辞又是一怔。
前世他虽也想办法让清坪坊归入了教坊司,却从未与她解释过这么多,动作也没有这么快。
师辞垂下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为她做的为她考虑的,被他这样波澜不兴几句话道尽,仿佛只是顺手为之花不了多少心思。
可是,哪儿那么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