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等了许久,也不曾见沈砚挑完,好奇看过去,却见他坐在妆台前,神色有些古怪。
“执玉,好端端的怎么脸红了?”
沈砚陡然回神。
他轻咳一声,掩下乱了节拍的心跳,目光瞥向一旁。
“热的。”
说罢,他抬手示意:“就它罢,陛下,臣告退。”
沈砚大步迈出房门,深深呼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紧接着,他凝着手中玉镯。
还不够。
宁沅的首饰虽然和她本人一样上不得台面,可若他欲借陛下之名赏她,却仅送这一只镯子,那和她又有什么区别?
他怎么能做她那样的小家子气之人?
“明决,替我去寻一样东西,不论价值几何,越快越好。”
*
宁沅刚回去不久,便被沈蘅唤走去逛了趟街市,待她满载而归,已是月上柳梢头。
只见揽星眉飞色舞地捧来一只盖了绸布的托盘,神神秘秘道:“小姐,猜猜看这是什么?”
“陛下的赏赐?”她沉思片刻道。
“小姐果然聪慧!”
终归是她立了功,因戏院之事,如今人人皆赞陛下不忘百姓安危,是个爱民的明君。
沈蘅带她出门,已然包揽了她的全部花销,又担心她的好处被旁人尽数瓜分了去,悄悄告诉她,陛下已经给了宁府赏赐,让她莫忘了去向她父亲讨要,还特地叮嘱要等明薇不在之时。
沈蘅身为中宫,终归只能提点,不能强硬插手前朝官员的家务事。
宁沅想,皇后娘娘比沈砚不要好上太多!
如若她是男子,与自己指腹为婚,想来她也不会这般抵触沈宁两氏的亲事。
拉回思绪,宁沅抚着柔滑绸布,感慨道:“太阳打哪边儿出来的?她们竟肯主动分我一杯羹。”
“哪儿能啊,这些东西是陛下身边的近侍亲自送来的,才不是夫人她们。”揽星撇撇嘴,“小姐快看看吧。”
宁沅掀开绸布,却见里面仅躺着两样东西:白玉镯子,翡翠玉笛。
“除却这些,还有一大盘金锭呢!”揽星艳羡道,“够寻常人家活上好几遍了。”
宁沅颔首赞道:“没想到素来浮夸的陛下今次竟如此实用。”
当今陛下一向喜欢用心对待每一位有功之臣,总觉得赏钱十分敷衍,非要亲自挑选赏赐之物才肯放心,故而才有把香囊扔上戏台一事。
想来正因为这回的阴差阳错险些酿成悲剧,这才只挑了这两样东西赏她,其余的赏赐则变成了金锭。
对于不差钱的宁国公府而言,这些钱财自然比不得陛下亲选之物贵重。
可对于宁沅来说,比起她留不住的新奇物件,这些略务实些的,反而送的恰到好处。
镯子色泽温润,玉笛晶莹剔透,一同映在烛火之下,冷暖分明。
她拿起笛子在手中把玩一瞬,见笛穗亦是精致,朱红的细线上缀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白梅。
宁沅适时想起了那时在身侧绽开的剑华。
那双修长如玉的手,在朝堂论辩之上,握的是奏疏典籍,在阴诡地狱里,握的则是他人生死。
无论他握什么,总很是合宜。
她不经意垂首,望了眼自己丰盈的身前。
……
除了这个,这个很不合宜。
她伸了伸懒腰,本欲再去一趟暖池,又怕再“巧合”地遇上什么人,当即转了心思。
“揽星,备水,我要沐浴。”
温水没过足踝,小腿,宁沅缓缓蹲下身去,把整个人蜷在水中,最后,水面上只余些许残留的气泡。
都怪沈砚,都怪他私藏她的小衣!
另一头,处理完公事刚用上晚饭的沈砚眉心一滞,“啪嗒”一声,圆润弹滑的鱼丸便掉回了飘着些许葱花的清汤里。
他放下筷子,对一旁的明决道:“换个旁的,什么都行。”
明决很是不解:“怎么了?公子,这可是您一向喜欢的鱼丸汤啊,鲜美清淡,最是可口。”
沈砚凝着在清汤里漂浮着的鱼丸,只觉得那鱼丸长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氤氲薄雾中冲他眨啊眨。
恍惚间,似乎有少女沐浴的香气循着水汽飘过来。
“又甜又腻。”他薄唇微抿,神色有些不悦,“随便换个什么都行,我不想吃这个。”
明决难得地垮了脸:“公子,你对属下哪里不满,您可以直说,大可不必如此刁难。”
沈砚不解看向他。
“这鱼丸汤是我亲自瞧着人家客栈后厨做的,分明是正常的工序,拿大虾煸炒出的虾油,仅佐以盐和胡椒调味,既没放砂糖,又没放蜂蜜,也没有猪油,甜腻在哪里?”
……
这很难向他解释。
沈砚抬眼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下随便换个什么吃食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