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因春山而生,二者一脉同体,春山不稳,便是灵山不稳。
当务之急是要安抚春山,引剑入鞘,可春山认主,礼晃是指望不上了,除了他,眼下还有谁能把控得了春山?
礼非节眉眼间的凝重挥之不去,他靠近项运阖,无声地说了一个名字。
项运阖犹疑片刻,艰涩地吩咐道:“快,派人去迎丛不芜归山。”
仙童点头,化雾离去。
是夜,暴雨如注。春山出鞘,灵山四十九道法阵瞬间开启,华光映天,灿灿然恍若白昼。
雷声隆隆中,各峰峰主战战兢兢之余,不由生出些许浮动心思。
若礼晃就此不醒,春山便会重新认主。
还是说……礼晃已经不会醒来了?
项运阖高坐在天机殿内,平静地打量每个人的脸。
灵山盛名在外者,皆在她目之所及。
他们一个个面含关切,却又各自心怀鬼胎。
首先打破僵局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鹤发鸡皮昭示他大限将至,可一次次与春山失之交臂的经历,使他难以咽下那口气。
他问:“溪格君,不知江山君伤势如何?”
时至今日,已经鲜少有人会如此唤项运阖,他倚老卖老,项运阖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仙童呈上新茶来,项运阖淡淡回道:“晃儿有春山在侧,自然并无大碍。”
“可两日已过,江山君却是未醒,不知缘何……”
他处处藏锋的话还未说完,忽觉身侧寒风一扫,眼前便多出一个人来。
目似寒潭,黑发金衣。
老者双腿一软,颤颤道:“江山君……”
“江山君”不置一词,恍若未闻。
他颀长的身躯挡住老者看向项运阖的视线,对她行礼道:“母亲,晃儿醒了。”
话音堪堪落地,灵山迸发的金光倏然收拢,黑夜重现,法阵再次刻入地底,继而消失不见。
项运阖秀眉一拧,脸上露出一点不可琢磨。那点异样转瞬即逝,她缓缓起身,似笑非笑道:“各位今夜挂怀,晃儿必定铭记于心。”
她狐假虎威完,话锋陡然一转:“时候不早了,诸位请回。”
礼晃喜静,纵使她不说,也没人敢去叨扰。
老者恍然大悟,方才那人原来不是礼晃,而是他的哥哥,礼岂。
他瞥向礼岂腰间,见到了那把名为“秋水”的佩剑。剑是好剑,却远不及春山。
这对双生子模样相似,身量等同。礼岂自幼聪颖,天赋过人,礼晃反倒资质平平,无甚出奇。
可谁知世事难料,八十一位奇才之中,春山选择的,却是名不见经传的礼晃。
自那日后,礼晃便日就月将,修为瞬息千里,竿头直上,仿佛……春山生来便属于他。
老者感叹一句“同胞不同命”,方才的恶念犹如冬日星火,“噗呲”一下便被寒风吹灭了。
夜色深处,雨声潺潺。
模糊的人影立在床边,礼晃肩宽腿长,凌乱的衣衫罩不住胸膛,无光自照的琉璃盏隔得太远,将他的影子拖得细长。
而他手边,是安静入鞘的春山。
漆黑如墨的乌发四散,礼晃双目微阖,复又睁开。
他的眼睛与礼岂很不一样,礼岂的眼睛是融化的春水,看起来温柔又多情,礼晃薄薄的眼皮下,却是冰封的寒潭。
他鼻挺唇薄,天生就长了一张薄情寡恩的脸。
远处传来人声,礼晃一动不动。没几个人胆敢无令闯入他的地界,他知晓来人是谁。
项运阖推门而入,目光中写满了爱怜:“晃儿。”
礼晃侧身看过来,昏暗的光影愈发衬得他面如冷玉:“母亲。”
被礼晃不咸不淡的语调一刺,项运阖的笑容慢慢僵在了脸上。
“母亲……母亲很担心你。”
礼岂站在一侧,问道:“晃儿可有何处不适?”
礼晃:“并无。”
他们明明是血亲,话语间却像萍水之交的疏离寒暄。
项运阖在礼晃面前摆不出架子,也做不出母子情深的样子,她站了一会儿,向礼岂道:“润和,去唤你父亲来。”
礼岂依言退去,室内二人相顾无言。
默然许久,项运阖道:“不芜也该回来了。”
礼晃微扬了眉:“嗯?”
项运阖见他疑惑,错以为他是没听清,于是又添几个字,道:“你的道侣,丛不芜。”
丛不芜的存在令项运阖郁气难消,灵山未来的主母是只妖,这是她极不想承认、又板上钉钉的事。
“道侣?”礼晃拢好衣衫,没什么表情地问:“何人?”
项运阖愣在当地,暗自揣度礼晃话中的深意,又见他神色淡然,不似作伪,一个怪诞不经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晃儿……”
一炷香后,礼非节与礼岂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