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不芜敛眸,长睫半覆出一层灰影。
这东西她只在别人嘴里听过,不想今日竟然有缘目睹。
婴孩新生夭折,怨气过重,便易形成怨灵。
可他们就算曝尸荒野,往往也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那样娇弱无力的躯体,手脚都不灵活,能做的事十分有限。
不被居心叵测之人抓去养成傀儡,已是万幸。
再者,大多婴孩夭折不久,就会被家人好生安葬。
人死如灯灭,他们忘性又大,时日一久,怨气也就散了。
但万事总能凑出个“巧”字,婴孩弥留之际,若有其它生灵死在身边,就要另当别论。
上等运气,是占人尸,可成一方大灾。
中等运气,是占猛禽,还算好对付。
再次一点……
就是鸡鼠狗猫了。
这样的时机千载难逢,丛不芜眼前就有一个。
可惜他的运气不大好,只占了一只相貌丑陋的黑鼠。
光着屁|股,连衣服都穿不了。
“小孩儿……”
鼠婴速度飞快,爪子快要攀在丛不芜脚上,万分激动道:“仙长,您可算来了。”
丛不芜后退半步,躲开他的触碰:“我不是什么仙长。”
明有河一头雾水,这和当街拉人认爹认娘有什么区别:“什么仙长?”
“仙长身上怎么不见信物?”
鼠婴对他们的否认置若罔闻,焦急地绕着丛不芜跑了一周,闪成一道黑影。
“不带信物过死鹊桥,可是很危险的。这些没规矩的东西,差点冲撞了您。”
他说到后头,语调也冷淡许多,桥头的黑鼠悚然一惊,纷纷移开了鼠目。
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死心眼儿,明有河问:“什么信物?”
丛不芜也问:“这座桥,不是叫鹊桥吗?”
鼠婴依恋地伏在丛不芜脚边,一一答道:“信物就是那块绿色玉牌,仙长许是忘记带了。死鹊桥从前是叫鹊桥没错,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绿色的玉牌。
他等的“仙长”,竟是那个弄虚作假的游方术士。
“我们不是……”
鼠婴像是害怕听到什么,根本不给丛不芜说话的机会,窜到她身后,催促道:“仙长快走吧,我出来得久了,娘亲要等急了。”
他催命似的催得厉害,头还没仰起,就被震到了三五米外。
丛不芜冷眼看着。
鼠婴同时抬起人脸与鼠脸,嗓子一抖,怯怯道:“仙长是生气了吗?我不蹭您了,快走吧,我出来得久了,娘亲要等急了……”
丛不芜径直略过他,她没有闲心去多管闲事,偶尔的恻隐之心也极其有限。
“我们只是路过,不是你要等的仙长。”
“仙长是嫌弃我给的钱少,不愿意来吗?”
鼠婴还不死心,歪斜着爬起来,绞尽脑汁想扯出些话头,让丛不芜回心转意。
“可那枚玉牌已经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
他看看丛不芜,又看看明有河,灵机一动,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这是仙长救的人吗?仙长真是菩萨心肠。”
古怪的阿谀奉承。
丛不芜任他跟在后头,背着明有河走下鹊桥——也许现在该叫它死鹊桥。
密集的黑鼠挪动四肢,自觉让开路。
鼠婴小尾巴一样跟着她:“仙长,这人伤得好重。”
明有河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
该死的小鬼,什么实话都往外说。
鼠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要另起一言,丛不芜却顿住了脚。
“如你所见。”
鼠婴愣住,她又问:“问鹊城中可有杏林能手?”
老鼠遍及大街小巷,消息向来灵通,有些道行的鼠精个个都是包打听,她眼前就有个现成的,险些大意错过了。
眼见事有转机,鼠婴大喜过望,人头鼠头上下一起连连点着,想凑上来,又怕再被丛不芜弹开,于是心有余悸地缩了缩前爪,回道:“有的,有的,我娘亲就是。我娘亲是问鹊城最厉害的医修。”
娘亲?
是老鼠还是人?
是更大的鼠精,还是更厉的鬼?
丛不芜顿觉索然:“不去。”
她与明有河才出险地,何必自找麻烦。
鼠婴心下一急,又要扑上来拦,被丛不芜冷冷一扫,又害怕地瑟缩回去。
他再也憋不住,无助地悲泣起来:“仙长,那枚玉牌是我最后的东西,我请不起别的人了……”
最后的东西,给了一个不识货的骗子。
别说那个自食恶果的术士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见到一只黑鼠背着一个死孩子,势必会吓得落荒而逃。
鼠婴的孤注一掷,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有河转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