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洛阳,先不说徐医仙到时候能否及时救治,就算能,建业至洛阳山水相隔,路途奔波于他的身体也是一种折磨。
可曹壬想的却是若真如医仙所言已时日无多,那他想去看看向往已久的白马寺。
如果一开始就想要遁入空门,又何必在意早晚。
与其一日日缠绵病榻让关心自己的人伤心落泪,何不早早离去,让他们只记得他最好的时刻?
他向老王妃辞行的时候,也是这般解释,这府中,他需要辞行的人,也只有老王妃一人了。
老王妃常年礼佛,对生死离别看得比较通透,听完曹壬的打算,默然许久,才道:“既已有决断,那便去做吧。”
曹壬再次深深一拜:“谢祖母多年来的照拂,也谢祖母的理解与包容,君期走后,望祖母珍重。”
老王妃崔氏坐在上首,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子,想起当年刚从琅琊王氏带回来的男孩,那时候也如今日这般平静。
哪怕那时候他只有五岁,突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见了陌生的人,他却能无忧无惧,平静的审视南安王府中的一切。
是她让他修佛,让他参透离别,参透生死,有今日的果是她早就能预见的。
所以,虽有万千不舍她只笑着回:“也请你珍重。”
一声珍重,一场离别,人生聚散,都是寻常。
陆萸离开南安王府后,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悲伤的情绪。
因是夏日,牛车的帘子已换成了透气较好的纱帘,她看着阳光透过纱帘照在手中的小木盒子上,光影朦胧只觉不是很真实。
回到芝兰院后,她让木槿把跑马灯装进盒子里,然后静静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
坐了一会,她找出一张纸,写下一行字放入装有跑马灯的盒子,然后边盖上盖子,边对银杏道:“小盒子你先替我收好,我现在去找大兄。”
夏日午后的阳光带着热度散向大地,院中朴树的枝头传来阵阵蝉鸣,陆萸看着脚下的影子,想起了静初寺那次踩影子的游戏。
想到美好的回忆,离别的伤感好似又淡一些了。
她推开陆弘书房的门时,陆弘正在练字。
他从书案间抬首道:“我一直在等你。”
说完这话,他细细看过陆萸的表情,才叹道:“你远比我想的要通透,我却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
陆萸将盒子放在书案上,笑道:“自是该开心的。”
顿了一下,她接着道:“明日你将这盒子给君期。”
“好”陆弘答应,看着盒子却没问里面是什么。
静默须臾,陆萸笑着开口:“我这人素来懒散,所以不想起太早去码头送你们了,在此预祝兄长在太学学有所成。”
陆弘笑着应:“也祝妹妹早日习得一手好字。”
“那是自然,届时阿兄回来可抽查。”
陆萸自信满满的答。
二人又聊了一下他们此番行程安排,眼看晚膳时间将至,陆萸才从书房出来。
陆弘再次叫住她,问:“阿萸是否有话需要我转告君期?”
陆萸离去的脚步一顿,停了片刻,她摇摇头:“没有了。”
夕阳将陆萸的影子拉长,落在了书房的地板上,在合起门的瞬间完全消失。
翌日清晨,陆家众人去码头送别,唯有陆萸缺席。
此次洛阳行,魏家表兄也在其中,嫡母魏氏和陆婠还算镇定,舅母虞氏却哭得像个泪人一样。
表姐不停地在一旁安慰道:“母亲莫要再哭,阿兄只是去两年,还会再回来的。”
原以为听了这话,萸氏能缓和情绪,谁知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她边哭边道:“我儿何曾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又何曾离家这么久,让我日后怎么活呀!”
她一场嚎啕大哭,让魏表姐又羞又急,忙对着甲板上的兄长道:“阿兄快些进船舱吧,不然我都要跟着哭了。”
魏源对能去洛阳期待万分,自是无法体会母亲一番离愁别绪,听了妹妹的话,留下一句:“母亲和妹妹保重!”然后一溜烟的进了船舱。
魏氏还在低声向长子陆弘交代着,陆纯道:“母亲放心,儿一定把兄长们安全送到洛阳再返回。”
魏氏心里也不舍,但是被自家嫂子的一番哭喊弄得不好再多说什么,转头看着小儿子,道:“路上听你兄长的话,切莫冲动。”
又看了眼曹壬主仆,她温声道:“君期此行需要什么尽管和我儿提,无需见外。”
曹壬忙上前行礼答诺。
南安王府竟然连做做面子都懒得了,与昨日世子离开时王爷和王妃在此依依送别相比,如今的曹壬真是冷清极了。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心疼,道:“一路上如果我儿聒噪扰你养病,就不用对他客气。”
曹壬听了,心中温暖,语气也不知不觉带了激动,他再次行礼后,道“谢府君夫人对某的关爱,能与二位好友同行,是某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