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绍川与顾窈一样,是比文盲好不了几多的认字写字水平。
他写得极为简单易懂:
“开张,来。”
统共就三个字,也难为他用一张纸了。
顾窈想:
在魏府被拘着,她与何伯伯、何绍川许久未见。
他所说开张,大抵是他们真盘下了那镖局,整顿好了即将开业,唤她去凑个热闹。
她翻身下来,翻出妆箧盒里的最底层,数了数里头的碎银子——
这些日子供给绣坊的宜绣帕子不少,多少也攒了几两银子,给他们置办开张贺礼必然是够了。
难的是该如何出门。
她如今身在魏家,总要与主人家知会一声,可依照魏老太太对她的不喜,未必会同意。
顾窈忧愁着,到了次日被魏珩授课时仍苦皱着眉头。
因改了时间,且顾窈如今认字也大抵全了,练字却还要魏珩多加指教,他们便换到了一座临水而建的亭台。
水榭亭环境清幽,坐落于外院西面,平素没甚么人从这么过。
魏珩观她久久未曾平心静气,写的字也歪七扭八,一个不如一个,道:“你心里头揣着何事?上课也不认真。”
“照这样下去,要何时才能与阿嫣她们一同去学堂。”
顾窈被他说得脸微微泛红,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抿唇认错:“表哥,我错了。”
她是个情绪外放的孩子,总也不会遮掩,却又机灵,该求饶时求饶,该顶嘴时顶嘴,弄得人无可奈何。
魏珩心知对她无法,却依旧绷着脸:“遇到了什么事儿?”
顾窈小心抬眼看他。
表哥脸色尚算得上温和,没有因她走神的愠怒——能与他说何家的事么?
若是表哥同意了,指不定,她就无须再去老太太那求一遍了!
她眸子亮起。
经了那日被魏珩当众护着之后,她从前还俱他脸色,现下是一丁点也不怕他。
顾窈大着胆子挪动脚步到他身边,伸出手扯了扯他宽大的袖子,道:“表哥,我……想出府。”
魏珩搁下手中的兵书,端详着她,问:“去哪儿?”
顾窈于是将何家镖局开张一事和盘托出。
她眨巴着眼道:“我估摸着,寅时出门,申时回来便好了。”
刚巧能赶上他授课呢。
她小小地为自己的安排得意一下,却听魏珩反问:“你念书起不来,出去玩倒浑身是劲儿了?”
顾窈没放开他的袖子,又晃一晃:“那我要去帮忙呀!镖局开张必然忙碌,反正也只起那一回了。”
她眸子骨碌转了转,恳求:“表哥!我酉时一定会到的,绝不迟来!不耽搁你的事儿!”
她这样眼巴巴地看着,魏珩哪里能拒绝。
况她若为了何家要出府,那也是理所应当。
他前次查到消息,她自陈县进京,一路都是何家父子保护,情谊自然深厚。
魏珩捏了捏眉心:“成,去罢,晚食去与老太太说声。”
顾窈却放下手,依旧可怜巴巴地看他。
魏珩哪懂她是何意,问:“怎么?”
“……老太太不会应允罢,要是她不许我出门怎么办?”她吞吞吐吐道。
魏珩方知她是准备搞定他这一方便算完事。
他不由好笑,现下看来,她怕老太太倒比自个儿更多了。
“不会,晚食我也在那儿。”
果然,晚食时魏珩真当面讲了,老太太面有不愉,魏珩却道她知感恩难得,再说也没得发达了便不与旧人联络的道理。
老太太便只得应了。
她眼见这两人视线相触便移开,心中警铃大作。
待晚食散了,老太太问:“如何?”
她那陪嫁嬷嬷道:“两人相隔不远出的院子,一出去顾表姑娘便追上了大爷,二人一路走一路说。”
此话若让顾窈听见,她可真要大喊一声冤枉。
那一路是她一人叽叽喳喳,又是谢谢魏珩,又是说些何家父子待她的好博他同情——魏珩?魏珩只听着,偶尔应一声,嘴里哪曾超过三个字。
老太太闻言却气恼,一掌拍到桌上:“真真是个狐狸精!我还道她这些日子怎么安生了,原是把主意打到阿珩头上了!”
老嬷嬷替她抚背,劝道:“老太太莫急。我观大爷仍是不假辞色,也未必对顾表姑娘有意。”
老太太脸色阴沉:“你难道不知晓阿珩的性子?他若真不想理,走得能比旁人跑得还快!这么些年,除了阿嫣,就没见他管过别的闲事。”
就连教导阿瑜,也是老太爷在世时要求的。
他与他祖父感情颇深,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这才十年如一日地督促阿瑜。
可顾窈,她算个什么东西。
她胸腔中燃起怒火:“不成,须得早些给她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