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曲向风仍然忙碌又贤惠,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面上也仍是那副憨厚讨好的表情,傍晚男孩子们就着太阳没下山的天光学习缝补的技巧时,他也耐心讲解,对所有孩子都一样。
除了陆揽月。
单独面对她时,曲向风的表情非常扭曲,眼里写满了憎恨和厌恶,吓得陆揽月好几次假装困倦避开,避不开就只能恐惧地跟他对视。
陆揽月上辈子没有直面过人类的这种表情。
毫不夸张地说,她总觉得曲向风下一秒就会掏出斧头来送她轮回,以他展示出来的情绪来看自己挨一刀可能还死不掉,还要被他胡乱再劈几刀泄愤,才能失血过多死去。
陆揽月汗毛倒竖,脑子一片空白,晚上怎么都睡不着,心跳得飞快。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表现出来看得懂他情绪的样子,但身体的反应她控制不住,只能说,她尽力演了,但能不能糊弄过曲向风就不清楚了。
左思右想,她决定下一次再被他用这种表情看着就大哭,假装是个被吓到的孩子。
至于今天,已经过去改不了了,只能希望他没看出来,当自己是个反应迟钝的孩子吧。
陆揽月直到临近天亮才睡着,也许都不能说是睡着,是疲惫不堪昏迷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身上很冷,想拽被子捂一捂也没有力气,喉咙里干得要冒烟,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发烧了。
小孩子确实不禁吓,即使内里是个成人,身体一激动也病得够呛。
原以为曲向风会任由她病死,没想到虽然没找大夫给她看病,但还是规规矩矩给她喂了些药效不明的草药汤,时不时还给她用湿毛巾擦擦身体,再喂点水。
陆揽月断断续续低烧这两天,曲向风也没有再露出可怕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平静。
但这并不能让陆揽月安心,只让她更害怕了。
果不其然,在她生病的第四天,曲向风如往常一般用小被子裹紧她把她带上了山,路上碰到跟他打招呼的,他还能笑着回应说是去山上摘点野菜。
陆家面上确实不算特别贫困,一家十口还能每天两顿,每人还有三身衣服,看着也还不错。
但也仅此而已了。
陆清河育青术比附近的人要强一些,但也强的有限,本身工资也并不比附近的育青娘子高到哪里去。加上早早跟县里大官的亲戚签了契书,私下就很难接到外快。
收入不算高,家里还有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多余的钱自己再拿去潇洒潇洒,真就剩不了多少,日常只能保证稀饭能吃饱,偶尔往稀饭里搅散两三个蛋就称得上丰盛。
所以曲向风说自己去山上采野菜加餐,一点毛病都没有。
果然村民听后习以为常,唠嗑两句就分道扬镳。
陆揽月昏昏沉沉地缩在他背后的竹筐里,心里却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莫名的恐惧让她有些呼吸不上来。
曲向风没有辜负陆揽月的第六感,在山上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采了会儿野菜之后,他洗净了手,将破旧的小被单和陆揽月一起掏出来,慢悠悠地就朝更深的山里去了,嘴上还念叨着,“怎么就尿了呢,这可没有尿布给你换啊。”
陆揽月没错过他微翘的嘴角,心下直呼完蛋。
重开一年就要重新排队投胎,惨还是她惨。
但她也不想就这样重开,这个世界看起来很有意思,她还想活一活。
于是在曲向风的手慢慢摸向她的脖子的时候,她拼尽了全力大声哭号,尖锐的啼哭甚至惊飞了附近树上的鸟。
但这并不够,面对她的哭号冲击,曲向风非常有经验,手掌在溪水中一划而过,空手捞了点水倒进陆揽月的嘴里。
啼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陆揽月虚弱狼狈的呛咳。
喉咙里又辣又疼,气管里还呛进了水,即使陆揽月想继续哭喊,也没有那个条件了,只能绝望地感受着曲向风的手隔着被子在她脖子处慢慢用力。
陆揽月第一次从被施力对象的角度感受曲向风的力道,不得不说,不愧是能轻松扛着山一样高的柴禾下山的男子。
陆揽月眼前发黑,逐渐开始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脖子处的疼痛也不太清晰了,思绪也变得飘渺起来。
恍惚中,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孩子……”“回家……”
是上一辈子的家人在召唤吗?好,我要回家……我也要回家了……
曲向风被身后的呼唤吓了一跳,手下的劲儿就泄了,幸好陆末已经昏迷过去了,什么声音都没再发出。
他强自镇定下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调整了面部表情,转头招呼,“六叔也来山上采野菜啊?”
叫他的是同村的熟人,他的妻主是陆清河的长辈,名字不太清楚,但陆清河叫他妻主六婶,曲向风就顺着称呼他为六叔。
陆六叔正是被陆揽月的哭声吸引而来,过来只见到曲向风背对着他蹲在溪水前,似乎是在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