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回来了。”崔息解下外罩的袍子,将寒气留在远一些的地方,一句话说出去眼尾有些发潮。
“崔郎一路风尘,辛苦。”陆笙头疼欲裂,太阳穴清晰地感知到血脉的跳动,这种一次次脉冲似得感受让人崩溃,无法休息。
崔息端持在前的手紧握着拳,看她这个样子,话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阿乐,药煮好了,快喝吧,喝完好生休息,阿兄陪着你。”阮清淮推开门,手里的药碗散发着苦涩的草本气味。
崔息语气淡淡地对他说:“内子的事情不劳道长操心,我自会好生照料。今日是元日,道长先行回去与家人团聚才好。”
“我与阿兄多年未见,就让他陪我说会儿闲话。”陆笙赶忙制止,她还有重要的事情想问阮清淮。
阮清淮把药递给她,旁若无人地盯着陆笙仰头喝下,然后给她递上布巾又给她递上蜜饯,看她吃下眉头舒展后才回答:“肯请大人全阿乐心愿,我只留一个时辰便好。”
崔息看到陆笙单衣并算很不整齐,却不避着阮清淮,心里居然翻出一些莫名的嫉妒。
可她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崔息还能驳斥什么?人家是阔别多年的兄妹,而自己呢?没有情感立场,也没有道义立场,他只好再看一眼眉头紧皱的陆笙,然后带着那点颓唐缓步离去。
崔息安慰自己谋划在人,成事在天,至少这一次于友人没有再添后悔,自己在她身边的时间还长,这似有若无的不快总会化解的。只是这一片心却寥寥,昂首看天色,不知是哪里的飞鸟在空中徘徊又去,待他伫立到肺腑冷彻时再定睛,天空却已失了飞鸟痕迹。
沈管事给他带了一件厚衣,又劝他:“阿郎,你得先沐浴才好,如今的样子好比那少水叶衰的兰草。加上娘子得了病,照料她的人必须精神,这样她也有盼头,不然两把衰草凑一块,她心情哪里好得起来?”
崔息听了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秦厌等公子走后拍拍沈管事的肩说:“丰娘,你说得可大错特错,刚才我听啦!笙姐姐要那个道士陪,道士说他留一个时辰,阿郎几乎是被赶出来的!”
沈管事一听大喜,问秦厌:“果真如此?”
“自然,我撒谎做什么?!”
“那就对啦,这说明什么?说明娘子对阿郎做事不满意对不对?”沈莲丰扶一扶自己的钗,笑得胸有成竹。
“嗯,可不么!”
“不满说明什么,说明娘子对阿郎有期待呀!这道士能有阿郎与娘子相处得时间长?再说了,我对娘子可有数得很,娘子若真有私情,断不会如此!”沈管事很肯定,哪怕娘子对公子无情,也不会做那般事,她是个很讲信用的孩子,而两个人成夫妻,最要紧就是这两个字。
“那我再去听听。”
秦厌转身要走却被沈管事一把拉回来,语气稍重地指使他:“看什么看?去给公子烧水!尽量多烧些,我们从外面回来,娘子又是病体,我们也该洗洗,别把外面不干净的东西带回来给她,记住了吗?”
“好,我记住了!”秦厌点点头。
沈莲丰叹一口气,这个家必需有自己,否则怎么支撑得了,又觉得娘子实在辛苦。她方才去厨间看了,元日的大菜娘子都做好了,大锅子闷着只需热一热便好,这一次真是阿郎的过错。
她又想起福圣公主来,公主成婚时总说一个家就好比一艘船,两人合力才能划向前,否则就是打转。偶尔她也会讲些不能被听的话,会遥想自己年幼时的皇帝,那是一位女皇帝,千万人拜伏在她脚下,寂寞又风光,可惜自己做不到。
“害,胡想什么,今日是元日,该欢欢喜喜的。”沈管事准备去拿自己给娘子买的兵器。
冬天的白昼短,天色不久后就变阴变暗,似乎有风雪在云间聚集。
阮清淮没有待满那一个时辰,秦厌洗完准备去听一耳朵的时候他朝外走去,北风吹开他的衣衫,这人行步如鹤,挺拔如松,动态之下仿佛真是那天上的仙人。
崔息曲肘于案,养神沉思,沉思那一份不明的心情。他想自己到底是因为自私占用而嫉妒,还是因为其他而嫉妒?
不知多久后,崔息听到一记焰火向天爆开的声音。此时屋内没有灯,绚烂只有一点点彩色的光,微明不亮。
他试图再次捕捉,门外响起来秦厌的声音,他喊:“阿郎,笙姐姐好些了,快来吃团圆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