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谪之臣不容喘息,到一馆驿休憩不了两天就要继续出发。
段习之已整备了车马,准备夜里启程,崔息陪他夫妇二人四处散散心。
“天高皇帝远呐,除了偏僻些、简陋些、无聊些、吃的玩的欠缺些,其他的都比上京好啊!”段习之站在半山小亭,向下望着蜿蜒的河面感慨。
崔息问:“当年策论你写的是蹴鞠心得,宏词写的是博戏笺注?”
“少挖苦我,你怎么不说你把探花郎扔给我,害我被人砸下马躺了三天?你是早知道有此事吧?”段习之瞥他一眼,“还有啊,你是改不了你当名臣的病了是不是?你现在是县官,县官!还是我朝成千上万的县官里最蹩脚、偏僻远无人想接的那种。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避人你去江南道呗,好歹富庶安乐,你何苦呢?”
“也……不苦,就是辣。”崔息想到那一碗气味浓烈的红糖姜水。
段习之“呵”一声问:“倒不知崔云尘,你这个名门崔氏集贤院校书郎何时学得了几分油嘴滑舌!”
“这事秘书省正字段悦真倒不用学,无师自通。”
“诶!我说你……算了,我听禅师说要宽心,心宽天地宽,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段习之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人做县令心里肯定正憋屈呢,让让他,就让让他吧。
“走吧,估计我夫人也上完妆了,这河我也看够了,终于理解那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我现在也是肺腑冰寒啊!”但他又很快转变情绪带着几分期待与崔息讲:“待会儿要不先去庙会?我夫人爱热闹,委屈委屈你跟着,逛完再去五庙街吃些东西如何?”
“嗯,听你们安排。”崔息没有反对。
两个人又说些话,踩着白雪回去,天地之间又落琼花。
饶是段习之也忍不住感叹: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回去江岚已在等他们,她今天穿的也是圆领袍,外面加的是兽皮披风,暖耳雪白衬得她人愈发鲜艳,如雪中芙蓉。
段习之立刻过去拍马屁,江岚则对崔息微微点头后才与段习之耳语,不知两人说了什么话,笑得捧腹。
秦厌在一边支着下巴,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了?待会儿又少不了吃的。”沈管事拍拍他的肩膀。
“我们是玩了,笙姐姐呢?她一个人在家,还没个仆役,关键是临近年关,这我哪还能玩得下去?”秦厌替陆笙委屈。
沈管事又何尝不是,也不知道阿郎这件事上怎么了,她不怪秦厌直白,有情有义没什么好指摘的,况且他也不知道阿郎那些曲折事。
“那给笙娘子挑把好剑吧,你们不是说她从前是配了短刀的么?可我没见过她的刀。”沈管事看得仔细。
“好,还是丰娘周到。我要选一把最好的刀,就是不知道笙姐姐会不会使剑。”
沈管事思考一下讲:“那你买刀子我买剑。”
“好!”秦厌立即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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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会很是拥挤,人群闹哄哄,头顶的五色彩旗则迎风猎猎作响。
江岚和段习之在前面逛得兴起,秦厌和沈管事则商量着刀子和剑的具体款式,又猜测陆笙会喜欢哪一种的。
只有崔息是一个人,慢悠悠坠在四人身后。他今天穿的也是白袍,混作寻常郎君来庙会凑热闹的样子,可惜生来冷清,摩肩接踵的道上也显眼异常。
州府里人多,好些胆大的小娘子直接扯住他的衣服问:“好俊俏的郎君,有伴儿没有?”
崔息摇摇头,对面之人大喜,但他下一句就是:“某已成婚,娘子还在等我。”
对方也不恼怒,大大方方笑过说了几句祝福话离开。但也有些不罢休的,缠了好一会儿。崔息走完这条街,衣服袖侧都被扯坏了。
段习之促狭大笑,江岚也微微侧过脸去偷笑。
秦厌却有些不快,怎么没人扯自己呢?
沈管事幽幽道:“大概以为我是你长辈,不敢来放肆吧。”
庙会上也有些饴糖糕饼卖,但除了秦厌买了个甜馅的饼以外,其余人逛完几个人只想吃正经饭食填饱肚子。
于是几人便找了一家食店,点了些羊肉、蒸饼与农家酒吃喝。
“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段习之给江岚夹一筷子菜,转头问兴致缺缺的秦厌。
“不如我家笙姐姐做的卧蛋面。”秦厌拿着蒸饼边说边摇头,心里那个惆怅哇,这些东西吃起来既没香又味杂,厨子还将不融合的味道瞎放一块,实在难吃!
“哦?”段习之和江岚的眼神齐齐落到崔息身上。
“县令夫人擅饮食之道?”江岚忍不住问,这一路上她瘦了不少,都是因为没有合口味的食物。
崔息看一眼秦厌,他何时吃了什么卧蛋面?又答江岚:“拙荆厨艺确实尚可。”语气里隐约欢喜。
能得崔息这样夸赞的不多,段习之更疑惑了,那为什么不带来呢?这个崔云尘又在想什么弯弯绕绕为难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