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钟报更声起,飞雪随风入暮夜,雒阳城郊,有人背着一个简陋的包袱,拿着一把无鞘的长刀,在林中狼狈地奔逃着。
他的腿有些跛了,连夜匆忙地逃离让他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整齐,棉衣因为与树枝剐蹭而破洞,等他寻到机会停下来歇会儿的时候,也顾不上去看衣服到底破成了什么样子,随便在旁边的树丛上抓了把雪,囫囵咽下去就算补充了点力气,随后再次抓起他的刀,接着往小径上跑去。
显而易见,他在逃命。
早在几日前,此人还在巡城卫里的一个闲职上混吃等死时,前后已经有几波人想来杀他了,曾经带领他的那位将军虽不再重用他,却仍顾念着以前的情分,给他在丰县弄了个游缴的职位来做,他本来应该在下月初一时去上任的,现下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杀不得不提前。
是的,这人正是在众人眼中不值一提,却又尤为重要的王兴元。
他虽然不太会办事,却也能会玩几分聪明,早早地在出发前放出消息,说他要在何日何时出门,然后出其不意的在今天离开。
这个计划并不周密,对于他头顶上那些心眼堪比莲藕洞的高官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但也足够让他有时间离开雒阳了。
如果在这之前他没有带着侥幸的意思去喝酒的话,这个计划或许还真能拖延盯着他的人一二,但也正是因为他报着侥幸心理喝了酒,待他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沉,待他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两件衣服,拿上御寒的棉衣和刀出门时,直接就和汇报后折返回来盯着他的人撞上了。
计划暴露,他只能不要命地逃跑,赶在城门落钥前跑出城,一头钻进了深山密林里,匆匆带出的盘缠在路上掉了,带出来的刀也因为总是摔倒,刀鞘掉入了深林里,他不能停下,现在他只希望这渐黑的天色和落雪能遮掩住他的行踪。
他拼命地跑啊跑,不敢回头看身后的路,生怕自己一回头,灭口的人就会拿着大刀砍下他的头。
可惜的是两条腿的人终归是跑不过马的,要杀的人早有准备,虽说就这么一个泼皮无赖不值当动用太多力量,但今夜与他们争着杀这个人的还有另一波人,深林地势狭窄崎岖,又因天冷下雪导致泥地很滑,若是在深林中跟敌人对上免不了一番恶战,是以他们只能策马而行,尽快将人杀了才是。
羽箭离弦的破空声在脑后响起,王兴元闻声头皮一紧,就地向前扑倒,顺着惯性滚了几圈才躲开那些要命的羽箭,他不敢停下,挣扎着爬起来后甩开了累赘的包袱,拿着刀三步并作两步地躲入一个灌木丛里,黑暗将他的身躯隐藏得很好,但他忘记了有一位大人物的手下都长了狗鼻子和顺风耳,还不等他松一口气,闪着森寒冷光就从他身后突现,朝着他的后背狠狠劈下!
“啊!”
王兴元只觉背后猛地传来一阵剧痛,持刀人凶狠的力气让他狠狠地摔在地上,一时间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追来的几人将他围住,火光将这一处深林照得通明,他们的神色却是冰冷至极。
他呛出了一口血,挣扎着开口道:“咳呃……我好歹也为常侍和将军卖过命,他们杀不了的人让我杀,明面上做不了的肮脏事也让我去做,劳苦功高十余年,为何他们就是不肯放我一条活路!”
对方兴许也是觉得他可怜吧,举刀前对他冷冷地说道:“你的功绩主子们都记得,待到功成之日,坟前少不了你的香火。”
王兴元瞪大了眼睛,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声嘶力竭地咒骂道:“这都是他们这些上位者造的孽啊!刀逼到跟前来了却要我等蝼蚁为他们挡,这是什么道理!他们早晚会遭报应的!”
那人没再理会他,染血的长刀朝着他的脖子狠狠劈下,就在刀刃快接触到王兴元之前,黑暗中凭空射来一箭,将持刀者的手生生贯穿,那人惨叫一声丢开了刀,才叫那刀下之人没变成说不了话的亡魂。
“谁?!”
众人纷纷拔刀朝着羽箭的来源处看去,却只见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林中多出了数道如鬼魅一般的身影,竟在不动声色间将他们团团围住,见他们拔刀相向,那些鬼影也随之拔出武器,在错综复杂的深林中穿行而出,一言不发就与他们打了起来,将王兴元与他们隔开,却也没让他多好过。
森林里的空地太少,纵使十分熟悉雒阳地界的刺客也跟来人打得十分艰难,反倒是那些搅局之人十分熟悉这个地势,身法迅疾如常居深林的狼群。
为首之人的手段尤其利落,她在出林时以王兴元的身体当踏板借了力,刀风凛冽瞬间封喉,被她所杀之人往往连话都来不及说,就成了她的刀下亡魂。
再看那意外获救的王兴元,他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然死里逃生,此时两方交战,一片混乱之际正是他继续逃跑的时候,可方才救他之人又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让他痛苦万分无法脱逃,却又死不了一点。
方涵手下的人到底也不是吃干饭的,一开始被来者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速度进入状态与对方互搏,深林之中火光四起,血浸草木。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