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澋温和的注视着她,莞尔一笑。
墨泱拉起她的手,“姐姐哪里的话,能和姐姐一起,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姐姐想要看什么,玩什么,只管告诉我,妹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墨澋数月以来,第一次在日暮之后,还能漫无目的闲游在榆林街上,夜间闹市的烟火气比白日里更浓,空气中飘荡着各式各样糕点的甜糯香气,大大小小的红色灯笼挂在阁楼上,店门前,随风摆动,热闹的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墨泱给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指着那些或是雕梁画栋的酒楼,或是简约质朴的小摊铺子,为她一一介绍。
虽然被络绎不绝的人流裹挟着,但她心中并无烦躁,只有被这热闹非凡所感染的欣悦。
“姐姐,我们要不要先去吃些茶,消消食?”
“好。”墨澋握紧了她的手,跟着她的步伐,向一栋装点古朴的茶楼走去。
墨泱带她绕过了嬉闹声不绝的茶馆,来到了茶楼所属的高阁上,此处人不多,是观景的极佳之地,从这里望去,整个街市的繁华景象一览无余,熙熙攘攘的人群,流动的车马,高低不一的灯盏,都好似点点星火,点缀着每一寸夜色。
“再过不一会,就会有整条榆林街最上乘的点茶表演。”墨泱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水,“器具虽不及宫宴那般精巧细致,但胜在技艺炉火纯青,完全不输世家大族的手法。”
江州点茶之风盛行,官宦人家也颇好此道,每逢佳节宴会之时,也常常大展才艺,一争高下。
墨澋对于斗茶自然是不陌生的,倒是初次在市井之中,于不相识的一起,一同欣赏这茶中雅趣。
且看桌上一一摆放好繁复而小巧的器具,一位面带薄纱的,眉眼秀丽的女子走上前来,她轻轻夹起一块棕绿色的茶饼,在香火上烤炙,待其冷却后放入木待制中,碾压成碎末。又将碎茶用罗枢密仔细筛出茶粉,以绝细为最佳,呈于他们面前。
她舀取约莫一半勺茶粉,放入黑釉茶盏中,待一旁汤瓶中的水煮沸后,沿茶盏外侧淋入,使其温热,此时阁内已是茶香四溢,沁人肺腑。
众人皆是侧目专注,又见女子拿起茶筅,手腕以茶盏中心击打拂动,使茶粉与水均匀地混合,调如融膏状。
墨澋猜测着,这位女子所要表演的,该是七汤点茶。
果不其然,她先是以细流绕茶面注入一周,搅动茶膏,渐次加力快速击拂,使其色泽焕发,汤花如星子遍布,此谓珠玑磊落。
再次注入少许茶汤,渐次轻匀击拂,只见细腻汤花渐渐涌起,呈嫩芽之色,谓之粟文蟹眼。
第四汤时,茶筅先转,幅度稍宽而缓,茶面渐白,犹如轻云渐生。第五汤,发力已过,乃可稍事放纵,拂动而敛起,调至茶色最佳之态,好似凝雪一般细腻柔滑。
第六汤,点水于汤花聚集处,轻拂于表面,使乳面更厚。第七汤,快速击拂,直至回旋凝而不动,是谓“咬盏”,可见其乳雾汹涌,几乎溢盏而起。
至此,点茶已毕。
那女子一气呵成,将盏置于茶托之上供人观赏,又分盛茶汤于众人饮用。
茶香浓厚,口齿留香,饮罢亦有回甘之味。
周围的看客纷纷鼓掌,连声叫好,姐妹则二人退到一侧,倚栏相视一笑。
“这点茶的技艺,姐姐是不是也颇为擅长?”
“民间高手如云,墨澋自愧不如。”她慨叹道。
“姐姐你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谦逊了。”
墨泱自知她的手艺是毫不逊色的,只是自家姐姐的性子并不争强好胜,总爱处处谦让。
“这闹中取静的地儿,姐姐可还喜欢?”
“喜欢,妹妹挑的地,姐姐都喜欢。”
“姐姐还想看些什么?或者吃点什么?喔,我好像闻到笋签和羊羔酒的味道了!”墨泱嗅着周围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醇香,仔细辨析着。
“这酒…好香啊…一定是陈年佳酿!”
“不许贪杯哦。”墨澋蹭了下她的肩膀,提醒道。
墨泱的酒量,她是有见识过的,即便不算是千杯不醉,也称得上海量,去年家宴之时,许多男子都喝不过她。
也是因此,她饮酒时放得开,喝得高兴了,还爱起舞弄剑
一袭红衣飒沓,剑锋似流星,一招一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极尽江湖儿女的豪情与侠气。
她是爱看墨泱恣意潇洒的样子的,但今日这么晚回去,少不了父亲的盘问,要是喝醉了,她担心妹妹又被训斥。
“今日还要和姐姐一同回去呢,若是喝得酩酊大醉,多不像话。”
“如花似玉的美人身边缠着一只醉鬼,”墨泱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不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