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洵舟觉得此处有一种与其他宅邸不同的玲珑别致。
此琴是上好的桐梓木打造,其声清越,泛音绝佳,听之令人心旷神怡。
空灵之调渐起,山光水色如泼墨般于他眼前渐次展开。
江面之上,雾气氤氲,烟波浩渺,偶有鹤鸣于两岸山峦,有悲怆之色。又见潺潺流水沿高台而下,坠如风起云涌,尽显沉郁苍茫之感,末了弦音落于一处,唯有寥寥琴息作为尾声,绕耳不绝。
好似骤然之间,云消雾散,天地清明。
这曲调仿佛涌动着千思万绪,却又难以明说。
“这是…小姐独创的曲子吗?江某…从未听过。”
墨璟淡淡一笑,“随手而弹,江公子不必太过认真。”
“此曲初闻音调婉转,又如江河奔流而去,终了徒留叹惋之意。”
“唯有心思敏锐,技艺精湛者,才能奏出如此动人心弦的乐曲。”
“江公子的音律造诣,可见一斑。”墨澋赞叹道。
“让小姐见笑了,只是家中小妹善音律,旁听多次,略微知晓一些门道而已。”
“小妹?”
江州好音律之人甚多,曲风多变,墨澋不知江家小姐,偏好的是哪种曲调。
曲调如人,或是婉约,或是豪放,皆有可取之处。
她正欲发问,又忽然记起前几日江府的婢女被赶出去的事,难不成这位三小姐,是个乖张的脾性?
可见江家的两位公子,都是温文尔雅的性子,不宜妄下定论。
“三妹名弦清,像母亲一样,擅音律。”
“奈何体弱,也不常出门走动。”
“母亲走的早,家中大多也是男丁,父亲和长兄忙于公务,平时也说不上什么话。我见她在府中无聊,有时会带些外面时兴的曲谱给她。”
她听着江洵舟娓娓道来,却不觉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江洵舟见她眸中有一丝落寞,及时改口道:“不过她倒是对小姐早有耳闻,十分喜欢你的词曲。”
他回想自己方才所言,猜测着:莫非是无意间提到了什么词,让她记起了令人难过的过往。
墨澋双手抚在琴上,神色黯然,“我同公子一样,家母走的早,还有一位妹妹。不同的是,墨家没有男儿,也只有靠我们两位女子打理家业,只可惜身为女子,不能继承父亲的衣钵,也无法真正的上阵杀敌。”
“作为武将世家,恐怕也是父亲的遗憾了。”
“家母还在世的时候,和父亲感情很好,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他也不曾考虑过续弦。”
“我这弹词作曲的本事,也是母亲教的。”
“令妹好词曲,也许不久之后,也能同她结为好友,共同切磋技艺。”
江洵舟第一次听墨璟提起私事,还是陈年旧事,不仅感叹墨家家事的不易,
他恍然间明白了什么,“那方才弹曲子之时,小姐是想到母亲了吗?”
“嗯,公子不必为我伤怀,只是想到,母亲若是看到我嫁与良人,也就不必再多惦念我了。”
江洵舟自知这江州达官贵族之中,想要与墨家联姻的,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他能有这样的机会,有一半都要归功于他那能言善辩的父亲。
论起资历和才能,他当真不算有多特别,能此博得她的青眼。
虽说墨家小姐识得大体,未曾提出过异议,但江洵舟也不知,她心中是否真的有他的一席之地。
“天下父母所期盼的,无非是儿女能够得偿所愿。”
“小姐心中若有苦衷,说来便是,江某绝不为难。”
可墨澋轻轻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如若公子愿意,不妨也和小女子说说你的家事。”
江洵舟捋着思绪,缓缓道:“母亲走的时候,我还小,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似乎是突发旧疾,大夫也是束手无策。父亲…在那之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府内也鲜少提及此事。”
“虽说生死有命,但眼睁睁的看着至爱之人在自己面前逝去,此般彻骨之痛,亦是常人难以体会得到。”
墨澋的语气并不沉重,但在江洵舟听来,却是字字戳心,极致悲痛之后的轻描淡写,更是令人触动不已。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公子,你我也算同命相怜。”
“墨澋不求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这奇门遁甲之术,能够源远流长。”
江洵舟在那一瞬觉得,他的私心在墨澋眼里,是那么微不足道。
她所念的,从来都不是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