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蕙缩回手,掀开被子,往墙边挪了挪。
“宜姐儿,你也上来,跟我躺一会。”
沈春宜见她眉间一抹挥不去的忧愁,竟有一些脆弱,不忍拒绝她,便上床挨着她躺下。
蕙姐儿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胳膊,头靠在她的肩膀,许是病了精力不足,没一会就沉沉睡去了。
蕙姐儿性格爽利泼辣,平日里整日挂着笑脸,仿佛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
也不知道她这几日梦见了什么,竟连睡梦中都皱着眉头。
等她熟睡,沈春宜悄悄起身,走出房门,寒风凛冽,她缩了缩脖子,快步穿过连廊往北边的正房去。
今日不开店,秦四娘趁着空闲挑黄豆,把瘪的、坏的豆子挑出来,好做豆腐。
沈春宜进屋后走到她旁边坐下,眼明手快地挑出一粒瘪瘪的豆子放到一边。
“蕙姐儿睡了,她今天又魇住了,也不知明日身子能不能撑得住,况且贵人多忌讳,带病上门总是不好,阿娘,不如明日由我去吧。”
明日,蕙姐儿本要去宜昌伯府做菜。
做席面极辛苦,她刚病,身子还虚弱,怕是撑不住。
沈二郎厨艺还没蕙姐儿好,不能指望,时间在即,除了她,没有更好的人选。
沈二郎曾是丰悦楼的厨子,丰悦楼因生意不佳闭店后,他便凭了家小门面开食铺。
蕙姐儿和宜姐儿自小就跟他学厨,两人皆天赋凛异,其中数宜姐儿最为出色,她八岁能独自做菜,十岁能发明新菜式,一道菜她只需尝一口,便能做出分毫不差的来。
而沈二郎自身天赋平平,厨艺全凭十二分努力。
到了蕙姐儿十四岁,宜姐儿十三岁时,他已没有可教她们的了。
自那起,宜姐儿便担了教导蕙姐儿厨艺的职责,一教便是三年,这三年里,蕙姐儿厨艺虽大有长进,但仍比不上宜姐儿。
沈二郎曾私下跟秦四娘感叹宜姐儿天赋极高非寻常人可比,又遗憾她容色太出众,暗叹自己是平民百姓没能力护住她,只能任由她屈于后宅,一身厨艺没有施展的余地。
蕙姐儿十四岁开始掌勺,厨艺好的名声初显,邻里请客时多愿意请她上门做菜。
她菜做的好,名声渐大,富商、小吏皆来请她做菜。
像宜昌伯这样的公侯之家,还是第一次。
收到宜昌伯家的邀请,蕙姐儿高兴了许久,挖尽心思才定下菜式。
秦四娘有些不忍,抬眸见宜姐儿黛色柳叶眉下的眼睛像浸泉水般明澈透亮,又生出几分担心。
“要不……就推了吧,我下晌上宜昌伯府请罪,要打要骂要罚都随他们。”
宜昌伯府在民间素有善名,想来不会为难她们。
“就按阿娘说的,推了吧。”沈春蕙推门进来,“错过这一次机会,还有下一次,就说我身体有恙,改日亲自上门请罪。”
沈春宜:“蕙姐儿,你怎么醒了。”
“我不醒,你岂不是要自作主张替我去宜昌伯府?”沈春蕙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宜姐儿即使晒黑了,也比寻常人好看几分。
她不放心她去。
“不是我自作主张想去,是我非去不可。”沈春宜抓住蕙姐儿还要再点她额头的手,“明日便是宴席,料想你前几日送去的食材单子都应准备妥当了。你临时不去,也不知宜昌伯府能不能短期内找到能做这些菜的厨子?若不能,短短半日怕不够时间另定菜式,采购食材。”
“况且临期违约,终是我们不好。言而无信,以后谁还敢请我们去做菜?再说宜昌伯府家风清正,宜昌伯和夫人都是良善的人,想来与他们交往之人亦不是轻浮好色之徒。”
宜昌伯府在民间名声极好,乐善好施,遇灾年,必定捐大笔钱粮。记得有一年,燕京连下半月大雪,百姓受灾严重,宜昌伯府在朱雀门外连设三月粥棚,他家的粥,筷子插进去都可立着,最受灾民欢迎。
宜昌伯心善,最见不得人受苦,他不仅常年资助慈幼局,就连路上遇到无家可归的老人小孩,都会解囊相助。
宜昌伯夫人为人和善大方,从不打骂下人,在她家当差月钱也高。若宜昌伯府需赁人,燕京百姓皆争抢着去,被选中者人人羡艳。
沈宜春抱住沈春蕙的胳膊使劲晃,身子扭成麻花,“慧姐儿,阿娘,我想去,就让我去一次好不好。”
这招对慧姐儿屡试不爽。
沈春蕙被她晃得心都软了,“你啊,小嘴叭叭,坏的好的都让你说了去了,你要去,明日便去吧。”
又扭头看秦四娘, “阿娘,你下晌同宜姐儿去宜昌伯府替我告罪,看宜昌伯府什么章程。”
她天赋不及宜姐儿,厨艺也没她好,想来宜昌伯府不会弃明珠而逐顽石。
到了下晌,沈春宜换了一身宽大的暗黄色衣裙。
沈春蕙围着她转了两圈,拿出炭笔,在她眉上画了几笔,端详半晌,又加了几笔方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