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光熹微,裴回就到了陶宜令的青瓷坊。
他用陶宜令给的钥匙打开门,作坊不算大,大约一百平米左右,里面错落有致地立着许多的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青瓷,有些做得粗糙,有些则精致,每个格子旁都贴着标签纸,上面写着制作者的名字。
进去以后往左拐,靠里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许多的素坯。桌子旁边开着一扇门,门后是院子和仓库,陶土和配料就堆放在后院的仓库里。
宜泉青瓷的制作说起来其实并不算太复杂,裴回先是拿出陶土和配料,按自己想要的比例融水配比,然后揉捏成坯泥。
将揉好的坯泥拉坯成型,晾干,接下来,就是最重要,也是最难的步骤——修坯与装饰。
这两个步骤是最能看出一个烧瓷工匠功夫深浅的,也最考验工匠的能力和技术。
修坯讲求心平气和,因此,手法是否沉稳、力度是否均匀,直接决定了做出来的瓷器好坏。
在这一点上,他的爷爷一直是个中翘楚。
从小的时候开始,爷爷就一直教他如何在修坯的时候保持均匀地呼吸,如何控制着不要手抖,静心专注。但是,那时候的他少年心性,正是最心浮气躁的年纪,所以,每一次,当爷爷有事没注意,他就会扔下修刀,偷偷溜走。
而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浮躁的少年,但是,爷爷也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不会再因为他丢下修刀就追着他从西街跑到东街,也不会因为他做得好就欣慰又慈祥地摸他的脑袋。
裴回手握修刀,眉眼低垂,容色专注,修刀磨着指尖,慢慢地磨出血来。
指尖刺痛,裴回面不改色,手下动作不停。
这根本不算什么,比这更痛的,他都已经忍受过,爷爷更是长年累月这样握着修刀,甚至被磨掉了手上的指纹。
窗外的日影慢慢移动,日光在早上的时候洒了一地,而后慢慢地如潮水退潮,一点也没有留下。
裴回打磨好手下素坯,这才直起身,慢慢放下修刀,然后扯过一张纸巾,裹住手指。
指尖血被擦干净,裴回捧起素坯,装进窑炉,设置好烧制时长与温度。
放在一旁的手机接连跳出几条微信消息。
裴回看了一眼。
Serena:【裴回,下雨了。】
Serena:【院子里的腊梅开花了。】
Serena:【你会来吗?】
裴回眸色微动,他静静地把这几条消息看了又看,还没有回复,院子里先传来了声音。
是陶筝和徐慎初的声音。
陶宜令膝下有两儿一女,陶筝便是他唯一的女儿,而徐慎初,则是陶宜令的学生。
陶筝作为陶宜令唯一的掌上明珠,陶宜令夫妻两个人一直疼宠着将她养大,因此,也将女儿养出了几分的任性妄为。在徐慎初拜陶宜令为师的那两年,陶筝和他朝夕相处,两人慢慢地便生出了情愫。
但是,陶宜令对他们之间的交往提出了坚决的反对,因为,他早已经看出徐慎初不是个能沉得下心的性子,他可以预见徐慎初不会在这个行业继续做下去。
果然,不过两年,徐慎初就离开了窑厂,做起了生意。
那时候,陶筝和徐慎初浓情蜜意,她不顾父母的反对,一意孤行地跟着徐慎初走了。
陶宜令怒不可遏,只道从此以后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可是,毕竟是他们一直疼爱着长大的女儿,哪怕放下了狠话,当陶筝牵着自己的女儿再次回来的时候,陶宜令到底没能再狠心将人赶走。
裴回跟着爷爷去窑厂的时候,和爷爷一起去陶宜令家吃饭的时候,都曾碰到过陶筝和徐慎初几次。
裴回记得,那时候的陶筝和徐慎初脸上是洋溢着幸福的。
但现在,院子里的两个人却在吵架。
陶筝:“所以,你现在是怪我?”
徐慎初:“我没这么说。”
陶筝:“可你是这么想的!”
徐慎初沉默不语,陶筝对他的这种反应失望又气愤,连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陶筝:“是啊,都怪我,当初如果我没有爱上你,就不会有今天!”
徐慎初:“所以说,你当初为什么要跟着我?”
似是被陶筝的话刺激到,徐慎初语气也激动起来,阴阳怪气道:“哦,你当初以为我会有出息,有钱养得起你,没想到从始至终我都是个穷小子,所有都被你爸说对了,我就是个没出息的,你跟着我受苦了,忍受不了了,所以不想过了。”
陶筝:“我嫌弃你穷?那你呢?你就没想过我们怎么会过成今天这个样子?”
陶筝似乎哭了:“你如果努力一点,我们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徐慎初:“我还不够努力?陶筝,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以为你那一柜子的衣服,一柜子的名牌包用的是谁的钱?”
徐慎初:“说来说去你就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