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董二郎的遗产官司,在座的各位都能吃瓜,但要是与人命攀上一星半点,包括董家的族长在内都没人能睡个好觉。
众所周知,商人是有自己的关系网的,尤其是在规模不大的乡镇地区,你敢让一本土出身的商人扯上人命官司,日后你这董姓的村里别想找到镇上的活计。
尤其是对日前正在伏低做小的镇商而言,此时摊上人命官司,无疑是在绝人之后。
“山里有句老话说得好,叫……叫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某些不怕雷劈的家伙又来劝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王珍珠的眼睛一瞅上前的婆子,后者立刻不想对上牙尖嘴利的王氏泼妇:“那是民间的俗语,不是山里流传出的野人老话。”
末了还对董村得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贵族往事产生质疑:“还说是从中原逃出的大户人家,居然连《牡丹亭》没有读过。”
某个上过乡学堂的夫子颤着精心打理的胡须骂道:“哪家的淑女会看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这话说的。难道宫里的娘娘也是不三不四的人?”王珍珠立刻立刻打上君君臣臣的儒家三寸:“还有,《增广贤文》里也用过这句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王珍珠看夫子的眼神突然带了一丝鄙夷:“得亏你没通过府试,不然州里瞧着一个没有细读《增广贤文》的夫子也是两眼一黑,没法向上头交代。”
虽说到了举人才可入仕为官,可是一些教化的工作还得是由秀才去做。
至于童生……
举人老爷看不起那无品的吏,并且在大乾以前,无品吏是没资格当监察史的,更不能做天子门生。
当然,大乾时的小吏也没彻底摆脱“贱民”烙印,但好歹让孙辈有了科举资格……
前提是做吏的祖辈赶紧辞官,并且三代没有人做贱民之吏。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很多养了不孝子的童生开始出仕为吏,渐渐成了大乾朝里的地方特色。
也就是新兴的地主阶级。
好在太宗只是因为缺人而对无品吏的后代网开一面,并不会让某一地的某一姓把基层包圆,所以对童生而言,不到万不得已真不会上官府为吏。
被怼的夫子之所以叫夫子而非童生,就是因为他只过了成为童生的第一道槛——县试,距离通过府试还有十万八千里。
《增广贤文》是民间幼儿的启蒙读物。
王珍珠的嘲讽真是扒了夫子的文化皮还揭了人的万年疤,气得对方上前就想与其理论:“王珍珠你……”
结果夫子上前走了五步就被妻子拦下。
“别犯混。”夫子的妻子明显比他小了许多,但是因为常年穿得像个喜欢深色青绿的守寡夫人,所以瞧着竟比夫子严厉几分。
夫子这个张口喜欢“之乎者也”的男人竟然惧怕比他小了一轮的古板妻子,后者在其耳边嘀咕了十二三秒便让其卸了找事的心思。
“姑且放这无知的妇人一马。”夫子甩着加宽的袖子哼哼唧唧。
王珍珠虽心下疑惑,但也没有在意夫子的突然变化,只当他是临门一怂,不想在此时对上人多势众的王家。
眼看事情闹得已经差不多了,王珍珠的大伯作为一家之长上前说道:“各位董家的乡亲父老吗?我王大牛与诸位的儿女都在长江县下的临水镇做过杂活,自认不是董村里的无名之辈。我的名声,诸位可从儿女的口中略知一二,也可去那临水镇或别村打听。”
“我们王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湖广人,在此繁衍了数代之久。虽不是啥名门望族,但也立了祠堂规矩,不是没有一点方圆的乡下野人,更不会因儿女的小事大动干戈。”
王珍珠的口舌固然伶俐,但是缺乏说服人的名声依仗。
也就是说,她的资历不够这群年老的裁判偏向于她。即使她拿国法牵头,家法做底,也给人种年轻的媳妇在外撒泼的幼稚感。
最重要的是涉及两家的子嗣归属与董二郎的家产正事儿,就必须由两家的长辈亲自来谈。
董村的根基远不如在此地过了五六代的王李村。
乡里的口碑有时强过官府担保。
因此在王大牛的铺垫之下,不少人又偏向走了两刻以上的王家人。
“是啊!都是乡里邻间的,何必搞得这么难堪。”
“王李村的男女是沾染了码头习性,但也不是胡搅蛮缠,不会教导儿女过好本分日子的无礼之辈。王珍珠那姑娘除了性子急躁,嘴巴毒辣,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奇怪的是,董家人对王珍珠的评价不高,但是董村的年轻媳妇倒很愿意为她说话:“性子急不很正常吗?女人每天都有活计。早上要干家务农活、晚上要找熟悉的妇人凑油织布。”
“说得好像男人不用养家糊口似的。”
“你们男人干起活来也不比咱们平和多少,晚上更是翻个身就抱怨咱的织机过响。咋的,我不趁着晚上织布,你们就能早起帮我干农活或晚上替我织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