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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她垂眸,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轻声道:“去把烛台点亮吧。”
傅迟晏手指一僵,指节微蜷,将被牵引着抬起的手用力压下。
他依言走开。
宋温陶眼角余光瞥见他远去的身影,不由得闭上眼,放松绷直的脊背,长长地出一口气。
她并非生来就怕黑,之所以变得如此惧怕黑暗,还是因为……那些总在夜晚纠缠她的,真实而不详的梦。
在梦中,她曾被剥夺光明,囚于暗室。
浓稠的黑暗中,一切存在都归于虚无。寂静一点点击溃她的意志,无法摆脱的黑暗像铺天盖地的网和笼,让她在无人之地,一点点消融垮塌。
只有那紫袍玉带的傅大人,纡尊降贵,躬身闯入的时候,能给她溺于黑暗的眼球,带来令人刺痛的光明。
那一场大梦,黑暗如潮,仿佛要溺毙她的生命。
这阴影从梦中蔓延出来,彻底缠绕在她身上。
自那之后,夜半之时,宋温陶再也不敢不点灯。
火折香烛,是她袖中长存之物。
而方才的情形,竟近乎与她的梦境,别无二致。
她忽而想起自己被扼颈封唇,欺身掠夺的滋味。
无边的黑暗中,灵魂的轮廓仿佛都在他的唇间指下,一寸寸消融。
黑暗中囚困日久,世间万物仿佛都不复存在,只有他的触碰,是真实的。
宋温陶抿了抿唇,颊边唇畔仿佛还残留着,他的腕掌毫不留情压回她喉中呜咽之声时,那干燥温热的触感,和生硬的力度。
暗室中熟悉的困窒,让她的灵魂为之一恍惚。
宋温陶忍不住想,那个阴魂不散的梦,真的仅仅是梦吗?
烛台被点燃,屋内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宋温陶残留着泪意的眼眸微微转动,暗中窥视傅迟晏。
火光映亮四周,此间显出全貌。
这间小小的暗室六面皆有绘像,她身后倚着人间景象,脚下是地狱的业火。
而傅迟晏面前有一副色泽诡谲的石画,绘着有三张面目的美貌修罗。
那修罗仿佛盯死了他,张牙舞爪的六只手好似要朝他扼下。
傅迟晏身侧是狰狞的恶犬,仿佛在追随着他,又宛若在追赶他。
而他一身血衣,墨发如绸,踩在地狱的业火上,倒也像是误入人间的厉鬼。
这“白衣鬼”忽然转身,抬目看向她。
“殿下。”傅迟晏毫无防备地、立在六手修罗的环抱之下,平平淡淡地说,“这房中似乎空无一物。”
宋温陶收回审视的目光,眨了眨眼,而后抬眸往上瞧,“看壁画。”
傅迟晏也仰头,瞧见一轮日月,和面目慈悲的东方三圣佛。
药师佛,日光菩萨,和月光菩萨。
宋温陶的目光落在神佛捏出的手印,而后看向四方墙壁上的五枝烛台。
傅迟晏走向四角,将全亮的烛台熄灭几根。
四下静谧,药师佛手上的药罐,向一旁转动,露出一个长宽七尺有余的通道来。
一根绳索随之落下。
傅迟晏走到正中,拉住绳索。
却在此时,变故突生。
烛火忽然熄灭数根。
他脚下踩着的砖,发出一声响动,身下骤然一空。
宋温陶慌忙上前拉住他。
她气力不济,一下子被拽下去半个身子,慌乱之中,拉住上方垂下的绳索。
傅迟晏晃晃悠悠地吊在半空中,他身下是一条暗河,黑水沉沉,暗流涌动。
他仰头,看到石室中露出的光,还有她焦急而明亮的眼睛。
宋温陶整个身子被他拽下来,两人一同下坠。
傅迟晏托住她,盯住上方的出口,心想,我能把她送上去。
两人被悬吊在半空中,宋温陶将麻绳在自己手臂上缠裹几圈,细嫩的皮肉被绞得生疼,却终究扛不住下坠的力量。
“别……”宋温陶惊惧地看着黑水之上,晃悠悠的傅迟晏。
傅迟晏掰开她的手,用尽力气将她往上送去,而自己飞速下坠,落向黑沉沉的水中。
麻绳忽而动了,牵着人向上。
宋温陶情急之下,拉下自己的绦带,玉带钩被她狠狠抛下,连着长长的素带追向他。
“抓住!”宋温陶神情急切,盯着他喊。
傅迟晏抬手握住那枚玉带钩,却听到一阵裂帛声。
他扑通一下,坠入黑沉沉的水中,不见了踪影。
而宋温陶被麻绳拉回,跌在石室里。
一抬头,瞧见三面六首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