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容自库房中,抱出一柄被白布缠裹的长刀。
宋温陶随扶容踏出朱门,穿过宫道,停在废宫一处旧屋前。
“扶容,你与常内侍,可有何渊源?”宋温陶接过她手中白布缠裹的长刀,抬目看她。
扶容在这深宫中三十余年,自然有一些故旧。
太后娘娘身边的明华,曾是受她照拂的女徒,而那个阴恻恻的常内侍,似乎也与她有一些故交。
“瞒不过殿下。”扶容道,“宫中生存不易,微末时,彼此帮过一些忙罢了。”
“我试探过几次,当时的事,他已经尽数忘记。”
“你……”宋温陶对上她的目光。
扶容平静地回视她,“我们二人之间,早已互不相欠。他有他的因果。”
“殿下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
宋温陶点点头,推门踏入屋中。
常邵阳额上蒙着凉帕,听见动静,抬眸看她一眼,又侧首阖上。
“殿下将我带来,所为何事?”
宋温陶此人,好似一朵柔白无害的花。
飞禽能随意将花挟裹,抓入空中,又随意抛下。
花晃悠悠地落下,或入尘泥,或随水流。
她好似全然身不由己,零落被碾作泥,但是那花泥却又成为荆棘藤蔓的养料。
荆棘罗织成网,藤蔓向上生长,悄无声息地罗织成网,有条不紊地绞杀受伤的飞禽。
宫中之人都觉得她柔软,贞顺,好似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其实她没有。
她只是将反骨狠狠地深埋入血肉,用极大的耐心,冷眼旁观着这座皇城。
在猎物虚弱时,悄然伸出毒刺。
宋温陶将长刀上的白布一层层拆下。
灰刀现出全貌,黑刃之上,银白的翎羽闪着光。
宋温陶握着刀转动一下,冷光映入她眼底,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又在她脑海中闪回。
“首座。”宋温陶眉目漠然地轻声道,“你杀人之后……忘了取刀。”
阴云在空中流转,遮蔽住日光。
常邵阳微微睁开眼,瞧见公主手中那柄带着灰翎徽记的长刃。
他假人般的面容忽然生起波澜。
常邵阳撑起身子,大口喘息,仰头急切地问她,“这刀,殿下从何处得来?”
“怎么,常首座竟然不知道?”宋温陶轻轻转动一下手中的刀,利刃闪过冷光,映在常邵阳面上。
常邵阳面上闪过迟疑之色,一时间不敢妄言。
“三年前的除夕夜,你奉当今太后之令,去了扶风郡,在小梁山劫杀先皇后。”宋温陶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截杀先皇后?
常邵阳心神震动。
难怪,三年前他去了扶风郡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殿下何出此言?”常邵阳面色灰暗。
“你方才不是问,这刀从何处而来吗?”宋温陶轻轻抚过手中长刀。
常内侍微微转动眼珠,看向立在阴影中的公主。
“是我亲手,从母亲的尸体上……”宋温陶忽然抬手。沉甸甸的刀横在他颈侧。
宋温陶轻声道,“拔下来的。”
常邵阳如同霜打的残荷,满身枯败。
他嘴唇翕动两下,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只道:“殿下想做什么,便做吧。”
“你可有什么话想说?”宋温陶低眼问他。
常内侍不语。
宋温陶心生疑窦,刀尖沿着颈侧轻移而下,割挑他肩头的衣料。
三年前那个雨夜,她曾用簪子,狠狠地插入凶手的肩头。
半支竹簪入肉,不可能不留一点痕迹。
可他身上,却没有一丝,哪怕微小的疤痕。
宋温陶眯起眼:“你是谁?”
他死气沉沉不说话。
宋温陶将刀从他颈侧移开。
三年前那人,不是他。
可灰翎刀是灰鸢卫首座之刃,这一点不会有错。
莫非持这把刀行凶的,另有其人?
不论如何,此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眼下他这副样子……怕是不能操之过急。
宋温陶裹住刀,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扶容在门外等候,她将长刀交给扶容,“收回去吧。”
“皇后娘娘她……”扶容忍不住问。
宋温陶摇摇头,“不是他。”
扶容悬在心口的一颗大石,终于坠了地。
“扶容。”宋温陶看扶容一眼,瞳眸轻转,“你对他,有多熟悉?”
扶容一怔,“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方才说,你们二人之间的事,他已经尽数忘记。”宋温陶看着她,“你不曾觉得蹊跷吗?”
“又不是不知事的婴孩,发生过的事,哪里是想忘便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