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人的习惯是最根深蒂固的东西,比脑子里那些习惯性想法还有坚固的是一天三顿吃了无数日的食物。
嗯,把地龙和鸡肉炖煮可否叫龙凤呈祥呢?陆笙想完立刻晃晃脑袋,把这抽象命名法晃了出去。
崔息和秦厌这时候在木楼的背风处砍柴,秦厌嘀嘀咕咕地往外蹦字,最后问崔息一句:“公子,咱们怎么在这砍柴了?”
“做了县官,就应巡县采风、教化民众、劝课农桑。”
“这跟砍柴有什么关系?”
“算……沟通之法。”崔息尽力用体面的词汇描述。
"哦,明白了,就是没人听公子的。要不说这里贬谪的官都不来,离京畿之地太远。"秦厌拆台得很彻底,崔息无奈,无怪丰娘怒起来要叫他田舍汉。
但,他说得也没错。
“那公子治好了此地,便宜的还不是……”他又用手指往天空方向戳了戳。
崔息摇摇头,他并不赞同这种说法,但一时间找不到更合适的说辞。自从事发以后自己心随境转,如今言语都不如从前锋利了,不再是挥斥方遒的意气公子,又或许从前的自己仅会纸上谈兵。
“砍柴吧,她还做了菜等我们。”
“嗯!笙姐姐的菜好吃,根本不比宫里的差。”说完他立刻捂嘴,后面又突然放声大笑,这里喊出来也没事,谁管你什么宫不宫的,山石树木、鸟兽虫鱼根本不在乎。
两个人又卖力砍一会儿,陆笙从门缝那道光里探出头喊:“吃饭啦!”
秦厌把斧子砍入桩子,跑着就去了。
崔息跟在后面,他目光左右张望,想要用水洗一洗手上的脏污。陆笙捉住左顾右盼的他,瓢子里蒸腾出水汽,崔息伸出手,水从瓢中流出像小小的瀑布,冲去了泥点与腐叶也温暖了他的指尖。
“夫人费心。”崔息一如既往地礼貌。
回到屋子里,崔息发现里面多出一个人,是个面色红润的中年女人。
“这是我阿酿,才醒。”
阿木凌提起阿娘说话干巴巴的,完全没了初见时骂人的那股凌厉劲。
女人对大家痴痴一笑,阿木凌扶着她坐下,给她端碗吃饭。崔息知道了,阿木凌的阿娘神智大概不那么灵光,但幸好身体不错。
崔息看到秦厌欲言又止,立刻去拍拍他的背,让他噤声。
“这是我煮的白肉烧腊肉锅,好吃吧!可惜这天气没有鹿耳韭,要不给你烤肉吃。”陆笙似与她十分相熟。
女人拉着她的手直竖大拇指,用他们俩听不懂的话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
陆笙也叽里呱啦说了一串,女人说:“好好好。”
阿木凌高兴地笑,被火光映地通红的脸上挂了一行泪,又很快被她抹去。
“吃呀,这锅是冬望春,雪地里想春色锦绣的意思。”陆笙指着猪骨炖腊排骨介绍,又指着鸡肉炖干鸡枞说:“这是地上双凤。”
“……”
崔息听着她特地掰扯的名字两样都夹了点,腊排骨他第一次吃,熏味浓郁不散,但醇厚异常,汤汁不知为何泛着点点金光。
“加了些鸡汤。”
陆笙解释,又很不客气地直接扯了一只腿给自己,阿木凌也扯了一只鸡腿,但给的是她阿娘。
秦厌融入地相当快,扯了鸡翅给崔息,另一只鸡翅却被阿木凌捷足先登,之后两个人又明争暗斗地动筷子,到最后陆笙还没吃饱,这俩已经摸着肚子说吃不下。
等陆笙和崔息吃完,阿木凌主动收拾了碗筷,又把母亲搀扶到旁边,给她点了一只蜜蜡做的蜡烛,哄也似地说:“阿娘,织布吧,织完布阿爹就从外面回来了,天也热起来,能吃甜果子和蜂蜜,再去溪水里浸瓜。”
她阿娘兴奋地点头,然后织机“咔哒咔哒”地响起来,女人神情专注认真,崔息多看了一眼她织的布,织法似绫。
走回来,阿木凌朝崔息伸出手:“你准备出多少钱?”
“我们还没说要买什么呢!”秦厌撇嘴。
“肯定是木头啊,陆笙欠我的大钱,我木头都运出去囤在县城了,结果这人竟然赔光了老本。”阿木凌气愤异常。
“我现在不是给你送钱来了么?”陆笙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纵使脸皮厚,但人家比自己更不容易。
“我气的这个吗?!”阿木凌看看织布的母亲,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
“我气的是你嫁给了那个喜欢男人的县令,我问了卖饼的卖鸡的卖猪的,断袖之癖就是这个意思,你别不承认。而且我都听说了,你拿了钱就把自己给卖出去了!谁当初告诉我绝不妥协的!”阿木凌眼一红,泪水滚落下来。
崔息在旁边听着话,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秦厌看看自己家公子,有点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