隹崖跟着父亲一路同行,从乱花迷人眼的谢府里穿行而过。
今日是每季相约之日,两家虽然都带着一家独大的野心,但危难之时还是达成了合作。隹家土人多,能与南边商路相通。谢家北人多,能往北边运货,所以即便是看不顺眼,该合作还是得合作,都有货要出手。
“崖,看看你谢伯伯家的春庭,这移步换景的精巧确实很有本事。”隹黎拍拍自己这个刚成年的幼子,希望教他一些欣赏花园的本事。
年轻的隹崖皱着眉,没有领会父亲的心意,他觉得这里有些狭窄,不如山中自在。
“山上的花草可比这里的开得好,繁茂又多姿。”
“那山上的花草可有这里层叠排布的好看?”婉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隹崖的心轻轻颤了一颤,他一时分不清自己这是因为被发现而尴尬,还是因为对方的声音如泉水敲击石块的美妙律动。
谢栖真抬手拨开海棠花枝,从春色里走出来。
鹅黄嫩绿的春衫被风捧起,隹崖觉得眼前的女子像春日神女,他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子,体态纤细优美,如兰花之茎,面又如山色倒影。
“犬子无知,乐于莽野。”
隹黎比谢栖真大一辈,不会自降辈分赔礼道歉,但面子总是要给的,毕竟谢莘这个老不死的矿头最近很是器重她。
“隹伯伯说笑了,山林与园林各有意趣。”说完她微微福了福身,说自己赏花困乏,先离去了。
“父亲,这是谁?”
隹崖第一次来谢府赴宴,并不认识这里的主人家。
“喜欢了?”隹黎斜一眼自己这个孩子。
隹崖点头,“喜欢,父亲要为我做媒么?北人是不是要做媒?”
隹黎的巴掌宽厚,一下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小子身躯踉跄一下稳住身形,有些生气地问:“父亲,你打我做什么?”
“看你白日做梦,把你打醒。”隹黎拿出腰间的烟袋点燃,咬住包金铜的烟嘴生生吸一口再把烟吐出来。
隹崖在旁边呛烟,他闻不惯这个味道,跟着火似得难受,他现在就是被烟熏的蜜蜂,嗓子疼眼睛疼。
“我怎么做白日梦了?咳……咳……”
隹黎不言语,四处看一圈,这始终不是自己的土地,自己的房子,说些话还要有所顾虑,于是他继续往前走,如果自己的儿子不是白痴,那么等会儿他就会明白,自己如何不相配。
隹崖终于解脱,呼吸了几口花园香气继续跟着父亲,这一次他没有并排同行,跟在他身后,尽管还是吃了不少的烟雾。
谢家的屋子很大,走过草木茂密的花园又要走架起的水道,很难相信,居然在自家里有一个这么大的水池,池上有一座亭,已有几人落座谈笑风生。
隹崖看他们穿的是华服锦缎,年纪也比自己大,遵从父亲的提醒,这时候他不应该说话。
父亲向谢家人介绍自己,隹崖含笑含人,哥哥、伯伯都有。原以为这已经结束,没想到还要继续走,谢家人如同分散在山林之间的蘑菇一样,这一丛,那一丛,然后父亲会拍拍自己的背,自己就开始叫人。
隹崖有些厌烦了,不是说来赴宴吗?怎么这么麻烦?
饭不见一碗,人倒是遍地走。
“父亲,什么时候吃饭?”隹崖看到父亲的烟抽完,立刻小步跟上去。
“再过一个时辰。”
“什么?!”隹崖快吓死了,到底还要向多少丛北人蘑菇说话!
但之后隹黎带着他走到一座大屋前,大屋左右种满了桂花树,有一块大匾挂在那,上书两个字“蟾宫”。
……
什么破名字,隹崖搓一搓胳膊,北人自诩风雅,这狗屁的风雅。
走进去,屋子里有缭绕的烟,一缕青色徐徐向上,隹崖捂一捂鼻子,可吸进去的那点空气告诉他,这一点也不呛人,反而有一种沉静的味道。
屋顶居然画有彩绘,繁复的花朵盛开,图形变换,他有些眼晕,但隹崖还是时不时偷看一番,顶上的那一抹蓝色太神奇,他可从没见过这样浓郁而纯净的蓝色。
“待会儿坐我身边,不要说话,捱过这里就可以吃饭。”隹黎已经知道小儿子有些不喜欢这里。
“好!”
隹崖听哥哥们说谢府的饭好看又好吃,吃饭的时候还能看美人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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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栖真坐在水亭里看话本,等会免不了要与隹家争论,他们管南线,自家管北线,现在北线能运的货物更多,当然以自家优先,如何压制他家的货物数量,这是一个要紧的问题。
“娘子,应去蟾宫了。”
婢子来催,谢栖真把话本放到婢子手上,离开水亭向蟾宫去。
开门时一堆人盯着她瞧,隹家的那位小儿子也一样。谢栖真已经习惯这样的注目,不再有胆怯与不适,连谢家的太公都认可她的野心与才华,她有什么好怕的。
试问,在这个县里谁不应该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