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刺入瓦片上积累的灰尘,一笔一画的痕迹搭成个“陆”字。
她写成的时候天光熹微,有人匆匆忙忙从屋子里出来,衣服还没穿好,今天他已经不再如第一天那么慌张的四处张望,熟门熟路地随着小径快速跑出去。
陆笙眼底只有一片冷漠,如果对方从这里过,她会杀了他。事实上她正在认真而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如何除去谢家与隹家带来的阻力。
两家有大量的资财,现在已经利用信息差行动,他们拿出比以往更高的价格收购田地。
农民失了土地是件严重的事,一旦经商的人生意崩溃,失去土地的农民就容易成为流民。这片土地是如此广袤,或许永平县这点流民不算什么,可是以后这里出现的每一个流民本该有普通的、更好的生活,陆笙无法坐视不理。
陆笙觉得头好痛,里面像孕育着什么,跟随自己的心脏泵血而鼓起膨胀,但它又带着密密麻麻的尖刺,在自己的血肉身躯里破坏,她忍受着这种毁灭倾向而继续思考。
她不是硅基生物,是普通的人,所以她如此痛苦,痛苦是跗骨之蛆,会如影随形,但她不会屈服,她要覆盖它,驱逐它。
眼下看,除去这两家就是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她根据杨珞云的数据得出一个结论,除去谢林和隹黎两家是最合适的,更巧合的是两家的后辈在一块,省去了她找人的功夫。
可一谢、隹两家受到死亡的暂时阻碍会意味着变好吗?会带来劳动力的重新整合吗?
两人以后,她还要除去谁呢?这么做此地会出现什么动荡吗?
心似乎结了冰,陆笙冷得打了个颤。
她往左右看看,自己断断续续刻了十几片瓦,这意味着她思考了十几天要杀人的事。没有答案的未来每一刻都是这么容易崩溃,或许当初应该同意崔息的办法,不,那时候自己是一定会拒绝的,迫切还未降临。
最后她想,要不问问谢栖真吧?反正还有一刻钟才有其他人来。
“啪!”
一片瓦应声落地,这声音在此时此刻分外刺耳,周围还没有鸡鸣,夜晚的枭已经倦怠安静。
谢栖真裹着衣衫从屋里圾着鞋出来,她青丝过腰,发丝之间的热气一点点飘散,她紧了紧衣服,左右看看。
“谢栖真。”陆笙支着下巴歪着头喊了一声。
“陆……陆笙?”
谢栖真看到她手里的冷光身体抖了抖,她要做什么?自己现在不能死,绝不能死!
“谢栖真,你觉得自己该死吗?”
陆笙的语气带着一股孩童的天真,仿佛在问平常的天气,但极其认真,残忍的认真。
“你疯了!?”谢栖真被她吓得后退两步,捡起摔碎的瓦片,瓦片上是一个偏旁,配合地上其他的碎片组合起来是个“陆”字。
谢栖真手颤抖,难道她发现了?不会的,不会的!
不,她想的是就算发现又有何妨,可是那个女人握着短刀在自家屋顶上,说不定还看到了跑出去的隹崖。
“陆笙,有什么话我们冷静一些说,烧了你家是我的不对,但我可以赔你十倍!或者,或者五十倍的钱!!”
陆笙像是听不懂她的话,只是盯着她,瞳仁竖起似得,她简直像一条蛇,冷血的。
谢栖真呼吸几口,未被阳光照过的空气冷得她喉咙刺痛,这点痛却让她按捺自己的心急与恐惧,也发现自己刚才下了一招坏棋。好在这里就她们两个人,这个话落不成事实。
现在只要安抚住陆笙的情绪就好,再过一刻就有人过来,到时……
“啪”又是一声,碎片落在谢栖真的脚腕上,血珠涌出连成一道线,最后坠下。
陆笙不说话,只是高高坐着,带着睥睨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在嫌弃自己的愚蠢,谢栖真嘴唇被冷得发抖。
说“该死”大概会让陆笙的心情好一些,但谢栖真张嘴话却成了:“不该死。”她心里那股气下不去,她凭什么该死,她就是不该死,就是要踩着别人活。
陆笙忽然寒光入鞘,没有看谢栖真,自顾自跳走了,毫无征兆毫无行为逻辑。
本以为是仆役来了,但四望无人,只有海棠开得静悄悄。
“疯子!”谢栖真眼泪落下来,脚腕的疼痛也显现。她气得用把开了的海棠花枝都折断,边折断边骂:“这个疯子!!疯子!!”
被骂的陆笙正在鸡鸣声里惆怅,原来做一个普通的好人真是件很难的事情。其实这件事情她还没想通,但是刚才生出强烈的直觉,她就走了。
走的时候她眼睛眨眨,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知道了原来是谢栖真烧了她的家。不过这件事陆笙倒是翻篇了,因为烧了以后她才发现,原来家是烧不了的,那种联系怎么能烧了呢?
如果是物理的家,那么其实也算烧了阿木凌她家,下次写信要写进去,陆笙记一笔。
或许总要自己做了以后才知道后不后悔,陆笙由上一个念头跳到了当下,身体也翻过了围墙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