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子往自己这边一撤,傅练就够不着了。媛媛又冲云舒道:“你听听,他惯会使唤我。往后吴尚书再夸他,含凉殿得提早锁门,再不能让他进来。”
云舒笑着打趣:“前头杨太妃不是才提了给吴王选妃的事,往后殿下可得给六大王选个会做点心的娘子当王妃,这样才不能总辛劳殿下。”
傅练不服:“我才几岁,刚拜了老师读书,怎么能找娘子?”
云舒比着他的个头说:“这还不是一眨眼的事。现如今六大王都比去岁长高了一大截,这娶娘子的事,也是飞快的。”
“啊?”傅练头一次有了时光流逝的感觉,有些心痛地道,“那能不能慢点?”
云舒被他这傻话说笑了。媛媛就道:“劝君惜取少年时。”
“我惜取了。老师都夸我了。嫂嫂给我做玉露团吧。”
绕来绕去又把这话茬绕回来了。
“罢了,”媛媛站起身说,“既然六郎有进步,我便不扫他兴。”
初秋的天,日头落得也不算早,媛媛忙碌了半晌,终于把玉露团放在笼里蒸了。
傅练这会正两肘撑在媛媛的书案上,撅着屁股看她画的红梅。她才画完,正等着晾干,恰逢宫人来送莲蓬,她就暂把这画搁置了。
傅练尚不懂丹青技法,因而看媛媛的画,只觉着画得挺好看的。便是这么看着,他就看了许久。
有脚步声传来,他以为终于能饱口福了,谁料一抬眼,笑容就僵在了脸上:“陛、陛下……”
傅祯看他那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样子,当下就拉了脸:“没规矩!”
傅练立刻站起身来,老老实实给他行了个礼,又说:“臣看画看得认真,没听到陛下来。”又低声咕哝出一句,“陛下来了也不让人通禀……”
傅祯没理会他的牢骚,往他跟前走去,扫了一眼案上的内容,却也没给什么评价,又扫了一眼室内,问:“皇后呢?”
傅练却是来了句:“陛下有事吗?”
这话说得更逾矩。皇帝到了皇后宫里,问皇后的去处,他这个做臣子的不及时回禀,反而却先问皇帝找皇后有什么事,倒也有意思得很了。
傅练老早就知道傅祯不喜欢媛媛,他和阿婆一样,以为俩人成婚后就能举案齐眉,谁料完全不是。他近来隔三差五跑含凉殿,却没见傅祯来过几次,这会悄无声息地来了,他当然好奇。
不过冬雪端了饮子进来,他便往位子上坐了,傅练这才道:“嫂嫂去做玉露团了。”
傅祯瞪他一眼:“你又贪嘴。”
傅练急着解释:“嫂嫂听说臣今日得了老师夸赞,这才要奖励臣亲手做的点心。”
傅祯似是听到了新鲜事,有兴致问:“你老师不打你,反而夸赞你?”
“真的。”
傅练就把搁在媛媛案上地书笼打开,取了今天写的大字给傅祯看,又说:“老师夸臣的字有进步,今日特意免了课业。”
小孩子的字写得毫无骨气,更别提有无神韵,不过用墨得当,一撇一捺倒也中规中矩。傅祯撩起眼皮,看他那副比吃了饴还开心的模样,就说了句:“尚可。”
转而傅祯又问起他白日里所学,傅练认真说:“今日老师教完了《千字文》,臣已能通篇诵读。老师这才免了臣今日的课业。老师还说了,接下来授《孝经》,再接下来授《五经》。另有律学、算数、医学、天文和音律等,则穿插而授。”
傅祯看他说得有模有样,没了那日能气人的不着调德性,倒也算是欣慰。于是,他说:“既是你老师在教你,自然是老师说写便写,说免就免。”
说话的功夫,媛媛就从旁间进来了,才要言声,便见位子上多了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颇有些瞠目结舌。
据说他很忙,忙到多日不曾踏入后宫,如今也不让人提前过来知会一声便来了,只怕是为了两日前那本《叶净能话》特意来贬损她的。
这半年来他就没给过她一句中听的话,准确说从除夕守岁那晚开始,她做什么都是错。这会看她端着点心,指定又要说她纵着傅练吃甜食。
媛媛的确可以做到不去多想,可现下傅祯找到这来,她多少有些不自在。见过礼后,她就问:“陛下怎么来了?”
奇了怪了,小六先问他过来有什么事,此刻她又问他要吩咐什么,整个大明宫都是他的,他想到哪,还需要什么理由?
好在养好了伤的王顺一如既往地有眼力,堆着笑道:“陛下让司衣司造了几件首饰,要给殿下看呢。”
而后,候在屏风后的秦通就捧着个锦匣入内,另有两个小宦官抬了十匹绸进来。
王顺又道:“这是新罗国进贡的,花色皆是好的,专给殿下做衣裳用。”
媛媛被傅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不大适应。
傅练却已经胡乱找帕子抹了把手就往嘴里送玉露团,今天嫂嫂做的这个似乎糖放少了,怎么吃着不甜呢,还有点噎嗓子。紧接着,他就打起了嗝,而后非常没出息地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