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从那天出现一下,又接着消失了。
本以为又要隔很久才能再见到她,明琅能自在清静,谁料第二天谢棠就立堂中,围在她身边来来往往多了好些人。
明琅踏进大堂时,谢棠手持一枝桃花苞芽儿正插瓶中。谢棠不再银冠高束,鹤纹素服,她梳了精巧发髻,缀以碧莹流苏,衣着贵雅精致,闲适轻松中透露着骄矜贵气。
“你来了?”谢棠并未回头,仍旧在修那几枝稀疏桃花,左看右看都不满意,无奈叹气,“洛邑中春来的太晚,改天带你去空华山看桃花。”
明琅知道谢棠在同自己说话,他迈步堂中,周围行动的身影自动为他让路,等他走到谢棠身边,心中泛起一圈苦涩。
“好。”
“你不问空华山是什么地方吗?”
“姑娘想去的地方总不会差。”
谢棠轻笑,“洛邑春景有十分,三分在空华山。”她手指顿在细嫩的桃枝躯干,“而且,本朝最大的国属道观楼观台也设在那个地方。”
明琅曾在楼观台待了六年,见过空华山四季轮转,但竟真是上辈子的事了,物是人非,一时触动。
“国观高台,景仰止止。”
谢棠低眉笑出声来。
明琅想,谢棠大抵是爱笑的。
谢棠让侍女将花瓶拿下去,又仔细吩咐了几句,抬头对明琅说,“我以后就要在这常住啦。”
“需要我帮忙吗?”昨日与谢棠庭中一晤,明琅思绪萦绕,谢棠要自己留在她身边,其实明琅并未清楚到底为什么。
看不惯谶纬玄道,要拿他泄愤,可又并未折辱,只当需要个逗趣解闷的,可谢棠行影无踪,并非像有这闲时。而且,明琅非舌灿莲花之人,他的自尊心更不允许自己做一只逗乐鹦鹉。如果她玩弄磋磨他,他就!昨夜明琅心绪万千,谢棠到底在想什么呢……他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但今时看到谢棠周围忙碌收拾的身影,明琅就有一丝顿悟了,明琅自我安慰,或许,谢棠是要自己当她仆役罢。
明琅从前也是似鹤翔空,不染尘俗的高山名士,断不会屈服于奸佞淫威,宁可一了百了,可如今华明还在人家手里,宁为玉碎的气节,终究太难成全。
或许哪天谢棠一个高兴,就大手一挥,让他们走了。
是以明琅非常真诚地问谢棠,他需要做哪些,谢棠一脸你想做什么的疑惑表情,撇撇嘴,“你需要陪我吃饭,好不容易休沐日,大清晨难道还要饿肚子。”
这座宅子清僻已久,今日才生烟火,却速度极快,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圆盘小菜。
谢棠讲究气派,吃食上倒是素淡,皆是些平日常见的菜食。
明琅向来秉持食不语的原则,吃饭时一举一动慢条斯理,优雅从容,倒是谢棠吃的很快,见谢棠停筷,明琅也放箸碟中。
“我向来疾食,并非好习惯,你且不用管我。”谢棠说。
明琅说,“君子有制,不宜多食。”
谢棠不理会他,又舀了两勺蛋羹,入口称赞,“嫩极。”
“可惜秋娘远在青州,许久不曾吃到她那一口。”谢棠淡淡抱怨,转头又一脸好奇,问明琅,“对于吃食,你可有所钟爱一二?”
明琅摇摇头,“五谷皆是体外之物,饱腹即可,未有偏爱。”
“看出来了,”谢棠一脸鄙夷,“吃了半月你做的饭菜,寡淡至极,深有体会。”
吃了人家的饭菜,还说这种话,大概只有谢棠了。
“不过大道至简,也胜在保留了食材原有口感。”谢棠尚还有良心,找补了一句。
“那姑娘呢,可有何种吃食所钟爱?”明琅反问谢棠。
“反了,”谢棠说,“你应该问我不喜欢吃什么。”
明琅笑了笑无奈道,“那不喜欢吃什么呢?”
“太甜不吃,太酸不吃,太辣不吃,太苦不吃,太咸不吃,寡淡无味也不吃。地上果子,地下茎块,家禽牲畜内脏,牛羊膻腥皆不吃,至于料理方法油炸、红烧、糖醋一律不行。”谢棠想了想,补充道,“最忌油腻,当然还有……”
谢棠倒豆子般说了一通,意犹未尽。明琅本以为她是钟爱甚多,不可计数,才让他反过来问。谁料是所厌极多,不可计数。谢棠原来说起家常会有这么多话,他愣了一下,为什么自己偏偏会认定这个十六岁的孩子全然活在阴谋诡计里呢。
明琅忍不住问,“那你没有一样喜欢的?”
“哪能,”谢棠摆摆手,“若非要细论有何钟爱,大概就是这盏牛乳,还有秋娘做的蛋羹。”
牛乳蛋羹皆是小孩子的吃食,原来谢棠喜欢这些。
“说起来,我倒想吃蛇肉了。有一年冬天,我烤了一条蛇,那滋味,真是难忘。”
想起谢棠徒手抓大蟒的模样,明琅满头黑线,这果然才是谢棠。
“都是玩笑话啦,”谢棠命人撤下餐盘,又上了两杯酽茶,她看向明琅,一字一句,“这世道,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