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六年,谢棠十二岁,初到洛邑求学。细论起来,谢棠十二岁半就结识了王兰潇。一个是年少有名的琅琊才女,一个是风头正盛的偃术天才,差不多的年岁,同处京城洛邑,经常被拿来暗戳戳比较。
蕙心兰质,文气潇潇的淑女,谢棠知道有这么个人物,但并未十分关注,直至后来才知道,她所通信联络的愤慨书生成君,就是传闻中的王兰潇。
谢棠那时年纪尚小,比现在还好动,初来乍到对洛邑风物十分好奇。谢棠空余时间走街串巷,自己绘制了一份洛邑地形图。就在她乱窜的日子里,偶然在坊间发现一处书坊。书坊名唤书墨坊,位处东隅狭小不起眼,里面正经圣贤书没几本,倒藏了不少奇闻轶事的本子。
在一众仙侠诡道之说中,谢棠从角落里捡出一本叫《论道》的杂集刊物,偶然翻到了一篇叫《疾虚妄》的文章。
十二岁的谢棠手持书卷翻完后静立在书架中,陷入了少有的沉默。
这卷《论道》里刊登的文章并非各家对大道各抒己见,侃侃而谈,反而上至花草护养心经,下至玄奇秘术、信徒招募,杂七杂八的琐事都被收录了进去。只是这篇《疾虚妄》十分奇怪,整篇文章不过百字左右,上至玄黄老祖,下至乱道横生,把道术方士喷了个狗头淋漓,虽然言辞激烈,文字也关不住笔录者的情绪,但这一篇确实是正正经经的策论文章。
虽然现在回想,那篇文章有些许稚嫩,但彼时的《疾虚妄》里每一个字都敲在她心头,与谢棠的想法不谋而合。
庆元六年,洛邑玄谈道术大盛,人人修仙问道。极乐之梦追求的多了,就愈对现世不满,一时间世族高唱清谈,流民四散作乱。明明水深火热的局面,洛邑中不许对仙道之说提一个不好字。
一步一占卜,一动一问神。谢棠对此难以忍受,扬言要炸了楼观台。
但祸乱根源并不在此,真炸了楼观台也无济于事。谢棠入洛邑求学,就是入狼口夺食,同为天子臣,再怎么你死我活的势力,面上也得斡旋过去。
可这样堂而皇之的骂出来真的好爽。
箭在弦上的局面,添一把火也无妨了。谢棠买下这卷杂集后立刻大笔一挥,要书商把这几卷刊物都放在最显眼处,并且立马查到了《论道》背后的主人,联系到《疾虚妄》笔者成君。
威逼利诱,阴谋阳谋。挖知名笔者、巧宣传、造噱头,铺天盖地的宣传,不出月余《论道》就变得满城皆知,从价格低廉喜闻乐见的通俗刊物逐渐内容直逼乱道作假,仙门虚妄。再辅以改编的杂剧宣传,凡神仙道话剧皆黄粱一梦,两手空空,凡爱情剧皆因乱道夫妻离散,家门不幸,唯有关注现世,从习偃术才有幸福人生,偶尔标一句,故事改编自民间某某,一时真真假假重合,观众恍然惊悟,凡痴迷修仙者竟真的没什么好果子吃。到了一定火候,谢棠与成君在《论道》上唱起了双簧,这场“论道之变”从潜移默化逐渐变为声势躁动。
向来鄙夷愚民的高门贵族也受到波动,可等他们想出手阻止时,民间风气愈演愈烈,洛邑城中的方士们还没反应过来,观楼台国师何禹就被杀了,罪名是谋反。接着先帝驾崩,局势大乱,兵荒马乱中,年仅十一岁的小皇子被当做傀儡推拥上台,改号永昌,时年苍梧书院改制,归属官家学宫,意欲招揽天下人才。
谢棠也就是那时候才知道,王成君就是王兰潇。
“所以,你怀疑陆家与元阳教有勾结,就把清虚殿给炸了?”谢棠斟茶浅饮,目光从窗外万家灯火转向王兰潇。
王兰潇正配茶吃菓子,边吃边点头。
“我看是陆羽薪挑衅你,你气不过,才炸的吧。”谢棠说。
王兰潇用手帕轻擦拭嘴角,她开口道,“也有一丝关系。”
“他不是称道法可通天际,说他们学道术的才是大魏正统,就算清虚殿炸了,动动指头就能恢复。”王兰潇一脸不屑,“给他大展身手的机会了。”
“他?你猜猜是靠盘腿打坐,还是刻符画篆。”谢棠也嗤笑,“最后还不是要调动机甲司的人来。
“他们这些妖孽敢在机甲司作乱,就该料到会遭受报复。”王兰潇愤愤。
想起几日前机甲司偏阁爆炸一案,谢棠就忍不住长叹,“真是些不怕死的。”
仙门道术在大魏开国时被奉为国术,代代流传盛行已久,但昔日的故事逐渐变为传说,仙侠奇幻与江湖骗术鱼龙混杂,加上偃器横空出世,人类有力量靠双手制作出通天的机甲,就越对虚妄之谈怀疑。而正因如此,那些恪守仙道的教徒就愈发厌恶机甲偃术。甚有痴狂者憎恶仇恨,为非作歹。十几年前的玄巾教就是一支势力,打着除邪术正道统的名义作乱,惹得战火纷纷,民不聊生。
“元阳教打着玄巾遗徒的旗号,在永州十分猖獗,机甲司爆炸确实与他们有关系,但若他们与陆家扯上联系,恐怕事情就不单是泄愤这么简单了。”谢棠说。
“永州、江东、吴郡,”王兰潇拧眉,“真是最冥顽不灵的几个地方。”
谢棠说,“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