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的台阶,就要俯瞰并掌控更多的东西,所有的术与道都可以作为谋求之外物。
可是……
谢棠忘不了王兰潇那双忧郁且愤怒的眼睛。
如果是王成君,她肯定会说,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从来如此就一定正确吗,有些道路注定要有人有过,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们这一代人,将路障扫毁的彻底干净。
谢棠闭目小憩瞬间,一只信鸽从帘外飞来,停到谢棠左臂上。
谢棠按动信鸽胸口,只见信鸽双翅舒展,疾速挥动三下,又缓慢挥动一下,胸口缩回,从嘴里吐出一封信。
云凤鹤纹图案的信纸,不用读就知道是从青州来的信。
谢棠展开信轴,摊开信封,只见上面不过写了几行字,
【阿棠吾侄,南阳一别,甚是愧疚,吾已归青州,祝君安遂,不日见于洛邑。】
短短几行字,谢棠盯着失神了好一会儿。
她将信封横着折完,又解开,竖着再折了一遍。
翻来覆去无论折几遍,心中郁火难以疏解。
谢君遥真的要来洛邑吗,谢棠心里一时怅然。没有带回诸葛云阡,没有得到她手里那张图纸,没有把她纳入门下,祖父对谢棠说,凡事不能求急,要徐徐而图之。
那谢君遥的婚事呢?
祖父笑了一声,语气却冷肃,他说,谢家每个人都应该待在适合自己的位置上。
谢君遥喜欢古籍,她适合潜心钻研,难道待在青州教书,不就是最适合她的位置吗?谢棠想质问出口,但最终没有。
她对祖父说,诸葛云阡虽年少有名,但终究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大魏人才济济,定能找出第二个、第三个甚至超过诸葛云阡的人。
祖父并未作答。
谢棠知道,此局关键并不在诸葛云阡这个人,而是她手里的图纸。谢棠静默了一会,她不死心,对祖父说,“况且‘龙潜七海’我们并不是没有头绪。”
祖父这时才半睁眼皮,他浑浊眼珠微微显露便满是阴鸷算计,如一到锋利的刀钩,钉到谢棠身上。
祖父问谢棠,他说,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吗。
祖父无声催动内力压制谢棠,那时谢棠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换做旁人可能就要跪地求饶了。
但谢棠没有一丝一毫这种念头,她嘴里沁出血,随意擦了擦,踉跄几步从身旁箭篓里抽出一把箭,撑在地上,反问祖父,“青州谢氏岂有愚懦之徒乎?”
一老一少隔着高台对峙,祖孙俩谁也不相让。最后祖父叹了一口气,收回内力,他摆了摆衣袖依旧睥睨谢棠,他说,你知道,在这乱世中真想护住一个人,是很难的。
人有七情六欲,可棋子没有。
谢棠想说,这些她都知道,可那是她小姑姑,那是她——
祖父的声音也染上些许岁月沧桑,但人终究并非棋子,谢家也并非祖父一人的谢家,那是咱们的谢家。
谢棠话到嘴边突然泄气,这些,她也知道。
不记任何情谊,按谋算,有些道路,虽然不合理,却也最合适。
幼时读到“知其不可而为之”①,谢棠觉得有说不尽的肆意畅快,但真正走到选择路口,才发现,这句“知其不可而为之”有多么沉重,需要多少勇气。
与祖父的对话就这样不了了之,在一句要谢棠增强体魄中结束。谢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君遥。她想要谢君遥再逃一次,哪怕借助谢君植之手,或者与谢君植联手都好。所以谢棠暗中传纸条让她快走,把她送到谢君植身边。结果没想到,谢君遥真要来洛邑了。
谢棠一时心中沉沉,愈发厌恶马车内逼仄环境,这条路她走了很多次,每一次都会有各种事心扰。红墙碧瓦,金灯铁卷,马车停步,终于到了。
最厌规矩的谢棠,走到了规制最多的地方。圆砖芳草,回廊抄手,谢棠又走了好一段路,才在那花影交错的雕栋亭阁中,看到了那个身影。
那人一袭朱红纹玄服,衣襟宽博,袖袂飘飘,腰间玉带堪堪围住,镶嵌着各式宝石珠玉,衣着足履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着非凡工艺,雍容华贵。
举止慵懒,毫不在意,那人斜卧榻上,正取了一壶金樽随意往口里倒酒。察觉到动静,抬头看见是谢棠,才抬袖轻轻招手,像小孩似对谢棠嘟囔,
“你终于来了,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