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沉默纠结的尹深笑意幽深。
阵阵荷香萦绕身侧,沁人心脾,偶有豆娘驻足水面,添了几圈涟漪又振翅而去。
萧颦侧目望着那一池白荷菡萏竟是难得地静下了心,耐住了性子看着面前仍挣扎不已的尹深。
须臾,只见他蓦得撑桌起了身,一双略有赤光的琥珀色眸子在那日暮将近时显现了半分生气。
“请殿下,留我父亲一条性命。”
他转而换了称呼,伏跪稽首,嗓音微颤。
萧颦定定地看着他,片刻才悠悠垂眸,又见那晚霞如火,燃透了半面清空。
“我饶得过他,可他未必肯放得过我。”
她刺笑道,看他落在脚边的墨巾抿了抿唇:
“新丽王之心人尽皆知,如今北境瓦剌内战休止蠢蠢欲动,他自是打量好了时机,我来,于他们而言是个变数,我故意搞出那番动静便是想瞧他们要将我如何处之,可这转眼一月将至,他们仍这番沉得住气可不是个好兆头。”
尹深不语,只是仍伏首在地,宛若石像般僵硬不已。
萧颦无奈,伸手拉起了他胳膊,瞧着那一副灰败如死的面容哀叹了一声:
“我可以保你一家性命无虞,可前提是,我得先保住我自己,若是他们不想我活,那我也必不会手软。”
她声音沉沉,即是在此情境之下亦丝毫未留情面。
尹深颔首,思索了片刻终是开口言道:
“我只是,看在他是我父亲的份上罢了。”
他倏而惨笑了一声,一双眸子中似乎淬了捧烈火,滚烫不已。
“自从他听信世子,对我做出那等事后,我对他便再无了父子之情分,而今想救他无非是看在...看在......”
他骤而将话梗在了喉头,不知为何却再无法将那随后之言尽数倾吐。
萧颦了然地扬了扬唇,示意了他先坐下,又推了摆在桌上面前的小点说:
“尝尝吧,里面的花蜜,是我四姐姐临行前给我的。”
她倏而转了话头,面前尹深亦是满面茫然,只瞧了那一盘糕点神色不明。
“我明白你心中所思,虽说做不到真的感同身受,但是,我理解。”
她没有再接着讲下去,只是眸色黯然地瞧着那面前名册凄然一笑说:
“你不必思虑太多,左右事情还没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况且,这次我并不打算闹得太难看,余地还是有的。”
“那你想怎么做?我能帮上你什么呢?”
尹深急忙道。
萧颦闻言眉梢微翘,一抹黠光转瞬即逝,她趁着黄昏下最后一抹光晕俯身向前:
“你那日说到了长白山,那你可知,那鼙鼓究竟藏于何处?”
“这......”
尹深为难道,思索了半晌说:
“我只是听闻他们说起天池,其他......”
对啊,天池,水源!他们若是屯兵,必是人数不小,不靠近水源恐怕也不好养活那么些的兵。
萧颦恍然想道,亮了一双眼睛,在那暮色之中尤为皎洁。
他口中那所谓的白头山其耸立于大越边境之处,是为敦州所统辖之地,仅新丽人认为其祖先发迹于此,便视之为圣地不可亵渎。
而举旗造反,亦是想打着收复圣地的名号摆脱大越。
而在此屯兵,自是想着掩人耳目,毕竟,此乃大越之境,以大越官员对新丽朝的蔑视必不会想到他们会大胆到在自己的地盘上动土。
二来则是此地为新丽圣地,依照礼法所约,谁会在自己祖宗头上私屯反军?
可话又说回来,即都想着谋反了,谁还在乎那礼法为何?
况且,新丽朝着沉沉浮浮数百年有余,所谓发迹之地谁又能真说得准是何地,无非就是想搏个出身正统,师出有名的旗号罢了。
即如此,那不正好又撞枪口上了吗?
李璟监军北上,与陆琛虽说内讧激烈了些,但好歹这么些年下来也够得上是珠联璧合。
若是能由他们二人合力将那屯在长白山的反军一锅端了,那她在此地行事岂不便利了许多?
思及此,萧颦那面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久违的畅然,侧眸观了眼仍在愣神之中的尹深,内心之中倏而便有了盘算。
“尹深。”
她出声唤道,心情大好地看着面前愁容满面的尹深说:
“莫要再想这些有得没的了,问你个正经的,你现在,可有取字啊?”
“还没。”
他不明所以地摇摇头,蓦得提及那心中隐晦不由得又垂了目光。
“父亲视我为耻,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人为我取字了吧。”
尹深自嘲一笑,转了脸去想将那满心不甘隐于眸底。
“说什么傻话,莫管你父亲了,我替你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