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区重地需得捂面方可进入,儿臣可以棉絮撑衣,再以木板垫于靴中以求身形近似,届时饮哑药,装作嗓音受损再以白布遮面便可混淆视听,以太子殿下之身份继续坐镇其中。”
“嗯,想得到是周全,只是你可想好了,哑药着东西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稍有不慎你这嗓子可就废了。”
明皇后笑道,看似关切,实则却意味深长收了视线再度坐回椅上。
萧颦直身颔首,于她话中所言丝毫不惧,反倒那眸光之中透着坦然与从容:
“儿臣乃天家血脉,自该为社稷分忧,怎可因这一己之私枉顾大局,故而愿以太子之身代掌灾疫之事,一切从稳,万不敢贪功冒进,如若有幸使得疫病消解,便是太子殿下治疫有方,如若不然……”
她顿了顿,一口银牙咬得似是要碎在口中,胸口不住起伏之下她定了神色,目光决绝地望向前去:
“如若不然,便是儿臣投机取巧,为一己私欲妄顾朝堂安危,届时儿臣,听凭母后处置。”
言罢,萧颦毅然叩首而去,一众近臣面面相觑,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毕竟,如今形势,也只有此法尚且安稳。
“不可,皇后殿下,此事不妥,臣以为可寻替身为殿下深入病区,六殿下女儿之身怎可瞒得过……”
“替身?怎样的替身能如太子殿下那般诸事亲为,出谋划策?”
萧颦出言反驳道,眸光如炬地看着身侧近臣轻轻地摇了摇头。
“的确,颦颦所言不无道理,今日太子受伤,知情者不在少数,如若请你等中人伴作太子,那他日东宫近臣因伤昏迷之事便会暴露,有心人若想查,必会探出端倪,如若请宦官伴作替身,又实担不起太子之责,思来想去,本宫认为颦颦提议,无甚不妥。”
明皇后出言赞同道,又瞧了面前反驳之人一眼眸色倏凛地扬起了眉角:
“还是说陆卿你,还有可用人选?”
那人不语,只是默默攥紧了双拳,垂眸拱手:
“臣听凭皇后殿下安排。”
明皇后满意垂眸,松了神情道:
“甚好,如此便说定了。”
众人无言,却亦是在此时暗暗松了口气,身侧近臣依旧回眸看着萧颦面色复杂,欲言又止。
“回禀皇后殿下,太子殿下现已稳住,只是连日劳累又伤在后脑,能否转醒还需臣等观察一番。”
入内许久太医突然跨出屏风回禀道。
明皇后蓦得起身,先是目光冷凝地剜了一眼揖手俯身的太医,而后却来不及多言便大步踏回了屏风之内。
于此同时,一众近臣亦跟着慌忙涌入,萧颦亦是不由分说地抬步跟上,可却在即将踏入墨色屏风之前却被一个力道率先抓住小臂,跟着便被拉着袖摆扯去了殿外。
“殿下,您知道您方才……”
“不是说好了让我接你吗?怎地回来了都不提前说一声呢?陆怀稀。”
萧颦回眸,含笑晏晏,瞧着面前那姿容冠绝,却是一脸阴霾形容焦急的俊朗男子久违地露出一抹轻松而明朗的笑意。
此人乃是陆琛,当朝太傅之独孙,天资卓绝,才学惊世,亦是她的至交好友,从小一同长大的玩伴。
想当初,她仍在襁褓咿呀学语之时,五岁的陆琛便与方满七岁的定国公世子李璟一同选为了萧元稷的文武伴读。
她十二岁那年,陆琛便以少年之姿登科及第,连中三元拜入翰林华府,与同年大破敌首的李世子平分文武,二人一时风头无两,尔时京中亦是常闻:有匪君子,如琛之华,溢璟之彩,双壁成珏,佑益天下,福之所兮,运之所往。
然,好景不长,因内阁贵族垄权,翰林文士日益衰落,以至于那原是惊才绝艳的人中美玉,却在给翰林院修了两年的撰后仅领了个六品户部左给事中的小官便无了声响。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那可是疫区,每日都在死人,您还是快些回绝了去,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陆琛焦灼道,瞧着萧颦那无甚所感的模样急得宛若热锅上的蚂蚁。
而萧颦则是被他扰得不得已拉回了思绪,浅笑了一声拜拜手,她抬眼瞧了瞧那隐在宫墙边的昼阳眸光幽远:
“死人?那又如何?又不是未曾见识过。”
她说得声音极轻,敛了目光回来看着陆琛那含了光晕的双眼淡漠地勾起了唇角:
“母妃都死在了我的面前,那些旁的,还什么好忌讳的?”
骤然,一阵暖风拂面过,惊了她发间钗环随波而动。
陆琛抿唇不言,垂了双目满是痛色地握紧了袖中双拳。
“抱歉,是我……”
“不,你该走的。”
萧颦沉吟道,垂了眼帘隐去那满目心绪,转而又去观那枝头小雀长鸣,振翅高飞。
“太傅远见,替你请了协洋州巡抚远赴江南的差事调离了上京,否则,当日处斩的,便不只有定国公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