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云没听到街坊的议论,一路急匆匆地进了后院,满头大汗地冲到温三铜的房里,果然请了大夫过来。
“爹,爹,你怎么了?”
她一边嚎,一边去打量请来的大夫,哪怕刘氏说过,这药一般的大夫根本看不出来,但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而床上的温三铜此时睁着一双浑浊的眼,唇色青紫,越发地瘦了,之前像个贴皮的骷髅,现在完全就是骷髅了。
大夫把脉到一半,无奈地把温小云扶起来,好好宽慰一番。
“好孩子你别急,我把脉需要安静,可别再哭了……”
温小云腿软地坐好,连连点头,“好好好,大夫快请……”
大夫摸着胡子继续把脉,感觉过了一个时辰似的,他终于捻着胡子叹气。
“……血气亏损太严重,想是令尊之前腿断了,没有好好医治,时日久了,看着好了,实际上已败血……”
温小云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是我不孝,当初没想着帮爹看看,若是医治一番,也不至于……”
大夫连忙安慰她,“你也只是孩子,当年哪里知道这些,千万别太自责,生死有命……”
他对温家的事儿,也算了解。
温三铜听得清清楚楚,一双眼珠子乱转,青紫的唇微微动,似乎有话要说,但可惜这会儿没有看他。
大夫也不含糊,嘱咐温小云,这阵子温三铜吃喝都不用禁了,想吃啥吃啥,最后的日子,别太苦着。
温小云恭恭敬敬地送大夫离开,“您放心,我一定不亏着我爹,要什么给什么,他这辈子可怜啊……”
方氏在一边听着,也有些唏嘘,虽然往日总是喊着叫畜生去死,但得知他真的要死了,又觉得不忍。
人嘛,好死不如赖活着。
温小云能看出方氏的心思,也能理解,这就是大部分普通人的心理。
所以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真相。
人总是同情弱者的,若真的有人知道,是她出主意弄死老东西,不会有人拍手称快,因为痛苦不在那些人身上。
即便知道他的畜生行径,他们也会大义凛然高高在上,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指点点。
“那毕竟是你爹”“那有什么办法呢?忍忍就过去了”“谁家做女儿不是这么过来的”“你都这么有钱了,还记得这种小事儿呢?”“何必呢?这女人太冷血了”“这女人好可怕”
届时,她一定会被天下人唾骂。
温小云其实很庆幸,也很可惜,刘氏若真的顺遂些,这辈子的成就绝不会低。
她之前觉得刘氏只是个有些聪明大胆的普通妇人,但如今看来,她轻看她了,以前觉得留着温三铜有用,但如今真正的用处,是给了刘氏。
好在,自己也不是真正的温小云,反正没有亲自动手,没有心理负担。
温三铜要死了的消息,也传得很快。
不止瑶娘一家子,舅舅舅母,还有韩叔,赵珠珠和赵大娘子,街坊四邻,甚至不少苦栗村方家村的人都来劝她节哀。
温小云哭笑不得,自己也没做什么,怎么所有人都觉得她真的很孝顺呢?
孝顺这东西,还挺浮于表面的。
她本来就打算在玉桃县多呆一阵子,既然温三铜出事,她干脆“孝顺”到底,“孝”出强大,继续留下算了。
甚至不假人手地伺候,什么吃饭端药都是她亲手送进去的。
方氏看得很是感慨,转头又跟女工们炫耀,她们的小掌柜哪怕小时候挨打,过得不好,但看看现在那孝顺的样儿,是个大大的好姑娘啊。
女工们都连连点头,自问都做不到这个地步,不恨就算好了。
此时的温小云将饭端了进去,笑眯眯的:“爹呀,吃饭啦。”
温三铜虚弱地扭头,朝撑开的窗子喊:“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