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常岁宁眼神微动:「是指淮南王和圣人之间的流言吗?」
「看来常娘子也有耳闻……李氏家丑传言,叫常娘子见笑了。」
常岁宁未置可否。
当年明后登基,除却武将朝臣,也曾得宗室支持,其中淮南王李通,便是为首者。
暗中时有传言,明后与李通有染。
「传言固然不可尽信,但淮南王待圣人忠心耿耿乃是实情……此番圣人敢将此率军大任交由李逸,也正是出于对淮南王的信任。」
李录道:「可如今淮南王病重,李逸又因自身过失而打了败仗,必遭朝臣怪责弹劾,如此之下,只恐将心与军心俱是难稳……」
常岁宁清楚,他话中并无夸大。
若淮南王当真在此时「病逝」,江南局面必将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
「而常大将军性情刚直,恐有卷入未知漩涡之危……」李录道:「录有此言,望常娘子可早做思索打算。」
……
李录之言,在两日后即得到了印证。
大军战败而李逸按兵不前的消息传回京中,一同传来的还有淮南王李通病故的噩耗。
圣册帝震怒而沉痛。
这十日来,朝堂之上无片刻安宁,明贬暗伐明家之言不计其数,士族官员步步紧逼。
今又有此两则消息传回,一时间朝野之上更是众声哗乱,争执不休。
李逸战败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师,民间开始有「淮南王之死,正乃上天预示明后气数已尽」的谣言流传开来。
此言传至圣册帝耳中,立时令司宫台严查谣传出处。
「徐氏叛军,如今以长孙氏为首的士族官员……」夜已深,帝王看着龙桉之上的奏折,自语般道:「这二者倒有利益相和之处,那便是逼朕退位。」
事到如今,她但凡还未昏庸到极点,便不会想不到这二者里应外合的可能……
徐正业于南边起兵,而朝中……必有与之勾连者!
圣册帝看向幽幽烛光。
当夜,有宫人深夜至郑国公府相召,魏叔易匆匆起身,换上官服。
同一刻,中书省右相大人马行舟,也在乘轿入宫的路上。
虽已值深夜,然而守在甘露殿外的宫人个个戒备,不敢有丝毫松懈。
圣人深夜密召心腹重臣,必有极紧要之事相商……今夜后,朝堂之上恐怕很快要见腥风血雨之势了。
说到这里,明日便是圣人亲侄被斩首之时了。
思及此,有守在廊下宫人悄悄看了眼灯火通亮的御书房。
天子在内,正与众臣密议要事,恐怕没有半点心思可以放在明日亲侄被处死之事上。
这等放在寻常人家的血肉割离之事,于帝王而言,大约并无半分痛意惋惜可言,纵是有,应也只是冷漠的责怒而已。
那位世子犯了错惹了祸是事实,却到底也是被圣人看着长大的,然圣人始终未见丝毫不忍或迟疑,决定要将其治罪后,甚至便再无半分注目,无半字过问……
哎,到底是天子啊。
……
明谨及昌氏,皆被判处斩首示众。
此夜,昌氏不愿于人前被斩首受辱,撞死在了牢中。
而明谨仍旧不信自己会就此被处死,他是帝王的亲侄,是明家血脉,定然会有人来救他……纵然明面上无法给他脱罪,暗中也必有助他脱身的安排!
作为从犯的冯敏,因主动举证有功,可免死罪,与其祖母解氏同被判以流放之刑,明日便要离京。
但冯敏觉得,她的祖母,应该没机会与她一起被流放出京了。
二人被关押在同一间牢房中,手脚皆缚着沉重的锁链,依律受了三十大板的解氏此刻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起先还曾叱骂过冯敏,但如今已没有分毫力气了。
身上伤口溃烂,她已三日未能进食,此刻她看着狱卒送来的那一碗水,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敏儿……水……」
「祖母要喝水吗?」冯敏走过来。
解氏艰难地抬头,看着孙女端起那碗水。
冯敏往后退了两步,缓缓将水倒在地上。
「你……」解氏绝望的眼中浮现厉色与恨意:「你这悖逆不孝的混账,你……不得好死!」
「祖母说的对也不对,我是该死,该不得好死,那是因我杀了人,理应如此,却非是因祖母口中的悖逆不孝。」
冯敏眼中也有恨意闪烁:「祖母很需要这碗水,没了这碗水就会死是吗,那当初祖母将我推向绝境,还要拿我来换取利益时,可曾想过我也会死!」
「祖母当然想过……」她笑了一声:「祖母唯一没想过的是,我这该死之人,还能拉着祖母一同去死。」
「我有今日,也皆拜祖母所赐……所以,这是祖母应得的报应。」
冯敏将最后一滴水倒尽后,将那只破碗丢到解氏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