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城的东门外十里,灞河东畔,元帅军大营。
“这个混账东西!”
刘承宗骂骂咧咧的怒吼从中军帐传出,王文秀、张献忠、师襄、张天琳等人臊眉耷眼地站在帐外。
两天前,魏迁儿对瘟疫的求援传至咸阳。
刘承宗立即放下手上所有事务,让士绅在咸阳等着、军队在西安城外围着,全部余力,都放到收集对付瘟疫的物资上。
甚至就连去往各县丈清田亩的校尉,也把田地的事情放下,忙着在各县收集物资,能征的征、能捐的捐、能买的买,为了弄到东西,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银两不足,他甚至让人在六州十三县张榜,宣告瘟疫已攻陷山西河南抵达潼关,各州县凡是能在物资供应上提供帮助、展现才力者,平民佃户仆隶授田、工匠胥吏造册入仕。
杰出者,在野授冠带,文武官升级录用。
哪怕是早前组建团练抗拒天兵的生员,能做出贡献,也一律免除起事罪责。
当然,那帮人如果不做贡献,罪加一等。
刘承宗认为,瘟疫袭来,小则对魏迁儿部大营五千军兵、大则对元帅府十万兵马,备疫物资都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不单单是巨量的各类药材,还有火药、硫磺、雄黄、烧酒、口罩、罩袍、熏箱、被褥、绳索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物资是刘狮子专门挑出来,防备此次瘟疫的。
根据杨麒和魏迁儿的急报,加上刘承宗的猜想,他估计这次肆虐山西河南的瘟疫,就是发生在明末泛滥十余年的大鼠疫。
因为这个时代的大型瘟疫就那几种,并不难猜。
最普遍的四时疫,是流感、伤寒;痨病也就是结核,很普遍;疟疾、霍乱传染极强,发病也令人痛苦,但致死率并没有强大到把军队吓崩溃的程度。
甚至因为这两种疾病发病痛苦,病程漫长,患病军兵更需要军队这一集体的力量。
唯二能让军队崩溃的瘟疫,一是天花,二是鼠疫。
元帅军不怕天花,能把军队吓到接近哗变,除了鼠疫也没别的病了。
而鼠疫,老鼠想把病传染到人的身上,其实比较难。
第一是饥荒时期,很少有人捉老鼠来吃,这就和饥荒时期很少有人捕鱼打猎一样。
都是难度较高的体力劳动,弄到那点儿东西消耗的能量太大,远远超出从食物中获取的能量,反倒不如在墙根儿坐着消耗少。
第二是人一般没有吃生肉的习惯,尤其是吃生鼠肉。
这个病从老鼠到人,主要传染方式是跳蚤。
所以单防老鼠,并不能免除祸患,防备老鼠的同时防跳蚤才是关键。
这也是鼠疫在这个年代非常容易扩散的原因,人看见老鼠集体出动、大量死亡这种怪异现象,一般都会对鼠尸做好防范。
但跳蚤太小,无孔不入,很容易被忽略。
人被传染之后,伤口溃破、入侵肺部,都会使人成为新的传染源。
所以一经发现,就很难再抑制住了。
刘承宗收集物资的重点,也在于防范跳蚤。
比如硫磺粉、雄黄、烧酒。
元帅军正在西安府北部耀州等地铸炮,硫磺是炼铁的副产品之一,产量非常大,它对驱虫的效果很好。
用硫磺粉洗澡,能使身体短时间产生跳蚤讨厌的味道。
雄黄的产量并不大,主要用于微量混入烧酒,能让人在更短的时间里,由内而外散发气味,并且能起到杀灭体内病菌的作用。
不过这东西在实际使用中的消耗也不大,毕竟有毒,微量添加,能杀灭体内病菌,大量添加就是另一个作用了。
杀灭饮用者。
当然除此之外,重点还是戴口罩、用绳子把袖口裤脚封死,避免跳蚤钻进衣服里,同时对衣物、被褥用熏箱加硫磺进行熏蒸,并在太阳下晾晒。
熏箱很容易收集,这东西在元帅府属于一器多用,熏烘弓箭的熏箱,早前被米剌印拿去熏马肉了。
这会马肉熏好,可以直接送到华阴,熏衣服用。
刘承宗做了如此多的准备,命羽林郎星夜疾驰奔赴魏迁儿营中,传达他的命令:物资马上送到,命你部速对感染军兵做好隔离,原地待命三日,勿与潼关守军交战。
照他的想法,早前染病的军兵不会太多,只要这批物资送到,估计能把病亡数量降低到三百。
然后他的士兵洗硫磺澡、抹硫磺粉、饮雄黄酒,用绳子扎进裤脚袖口,戴口罩面巾、披护身罩袍,浑身散发地狱气味冲进疫区。
潼关卫那帮病秧子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谁来谁死!
在这过程中即使准备再充分,也不可能百分百避免染病,再把数字放宽二百。
染病的军兵的治疗过程,也能给元帅府带来观察鼠疫的机会,了解其病程症状、对症下药验方,同时确定其传染途径,为以后做好准备。
毕竟这场鼠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