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宽慰他:“放心。我们南亭县衙何时怕过事呢?太爷还交了我三本刑卷看,先走了。”
骆书吏咽了口口水,目送着闻人约离去,想,一场无妄之灾,竟能把一个脾性暴躁、行事冲动的书生改变到此等地步,真是玄妙。
修建厕坑,只是南亭政令中的小小一件而已,便已有了这样多的冲突。
杀蚤灭鼠、城门减税、提倡饮用蒸煮后的水,诸般政策接踵推出,诸事也如潮水,汹汹而来。
而南亭上下,也很快见识到了这位年轻太爷的本事。
民案落在他手里,宛如流水而过,一个时辰可料理五至六件。
他慧眼如炬,不偏不倚,舌灿莲花,案子办下来,民案无有不服气的,刑案无有不顺法理、不应民情的。
有了厕坑后,南亭街道比以前清洁干净数倍有余。
乐无涯下令枯死的核桃木制作了统一制式的木花栏,有谁想在家门前种草种花,就可以来衙门免费领取。
一时间,南亭街道宛若新生,人人爱护,时时洒扫,每日都光洁如新。
道路通畅、税费降低后,许多客商都愿意从南亭经过,眼见这边陲小镇气象一新,纳罕之余,也充当了宣传的喉舌,每到一处,便同人聊起南亭之宜居。
一时间,南亭人口上涨,户数激增。
太爷一天一个新花样,来的人再多,都不怕无事可做。
南亭煤矿刚被钦差查验过,待遇颇丰,只要肯卖苦力,便能赚出许多嚼谷来。
给县民们烧水,需要有人看着火,也需要专人看守,防止来取水的人烫伤。
厕坑需要专人分发草纸,防人冒领。
手工业者可以去制核雕、刻木栏,太爷从不克扣、不延发他们的工钱,单这一点便胜过十之八·九的县衙。
街上有不少穿着体面干净的乞丐,时不时上街一趟,敲打着破饭盆,妙趣横生地介绍着南亭县的风土人情和近期工作。
这般热热闹闹地小半年执政下来,乐无涯收到了第一把万民伞。
这把万民伞,不同于送别离任官员时乡绅士族们临时赶制的精致物件,伞边垂挂着的不是绸条,而是粗布条。
发起人也不是员外郎、里老人,而是那个酿得一手好辣椒酱的面摊摊主。
他听了乐无涯的话,重新打鼓另开张,专卖辣椒酱,生意一扫先前颓势,竟是颇为火爆。
开张前几日,他制作了整整一个月的辣椒酱便销售一空。
一如先前约定,乐无涯真的来看了他,买走了一小罐辣椒酱之余,还出言点拨他,不用看现下卖得快,就玩命酿新的。
不仅苦了自己,还会失了辣椒酱原本的风味。
辣椒酱买回家去,且得吃个一月两月的。
他每日只需卖一大罐,售完即止。
摊主按太爷之言如此做了,不仅轻松了许多,还有了许多回头客,每日清晨,就到他的摊前大排长龙。
南亭辣椒酱的声名,甚至传到了外县去。
摊主感念太爷恩德,便自掏腰包,做了一把大伞,悬在摊前,给排队的人遮凉之余,还跟排队的人说,若是觉得咱们太爷好,就在伞边的布条上签个名字,真心实意签字的,多赠一两辣椒酱。
很快,乐无涯收到了他这份带着辣椒气息的大礼。
他收到礼物,开心坏了,绕着伞转了好几圈,喜悦万分。
他上辈子累死累活,得到的只有泼天的骂声。
他还没干什么呢,怎么就有人喜欢他了?
他喜难自禁,急需有人分享。
于是,他转身回书房,提笔写信,把齐五湖叫了来,说是有一件好东西要给他看看。
齐五湖还以为是乐无涯的茶花种出了什么眉目,忙放下县务,骑着他那匹老马,颠颠地来了南亭。
他刚到南亭,气还没喘匀,乐无涯就殷勤地把他拉到万民伞前,好一顿献宝。
察知他叫自己来南亭的用意,齐五湖老脸发绿。
可见乐无涯连比带划、满面兴奋,他涌到嘴边的一顿臭骂,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这闻人明恪,平时看起来长袖善舞、老成持重的,怎么这时候又幼稚快活得像个孩子?
思及此,他投向万民伞的目光,带出了几分柔和的艳羡。
他半是喟叹、半是真情:“待我致仕之时,若是锦元百姓能送我这么一把伞,就好了。”
乐无涯兴致勃勃的:“没事的,英臣兄!就算没有,我夜打着这把伞去,给你壮壮声势!”
齐五湖呸了他一声:“……早知你的嘴吐不出象牙。”
乐无涯:汪。
在乐无涯冲着齐五湖大肆炫耀时,上京六皇子府,笛声悠扬,声传八方。
如风站在院中,叉着双手,满怀忧愁地唉了一声,问姜鹤道:“你刚才交信的时候,怎么总盯着主子看啊?”
姜鹤冷冷地看一眼如风,答:“在判断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