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臂弯里的人,季序拎着酒一瘸一拐坐到沙发上,卷起裤腿,露出里面的擦伤,先用烈酒简单杀毒清创,然后就其取材,撕掉倒霉蛋的衬衣包扎创口。
离开前,他往领口洒了点酒水,保证来了只狗都会被身上酒味熏走,这才放下裤腿跨步出门。
安西亚公司楼上的装修非常粗暴。
走廊没有贴瓷砖,除了照明装置、安全绿色箭头、以及通风用的窗口外,只剩下光秃秃的钢板。仿佛在提醒每个步履匆匆的员工:这不是个和平组织,暴力披上文明的外衣也不会改变其本质。
季序终于有时间慢慢欣赏目标的地盘了。
他慢吞吞地半步一挪着,原本适应的伤口在酒精刺激下再次难以忍受,但他又不太想跟仙人掌聊天。显得很神经,像老年痴呆后的空巢老人。
说起来,他仙人掌呢?
明明摁了确认,怎么连根刺都没捞到。
季序琢磨着等闲暇时去问问,如果呈上花盆和水才能请出来,那还不如当投掷型武器呢……沉思过程中撞见好几拨人,隔挺远的就掩鼻避开他。
找个没什么人经过的僻静处,季序席地而坐。
他背靠着墙壁,屈起受伤的右腿,免得等会站不起来。挂在耳朵上的内部通讯时不时响起几秒,挂断,没了后续踪迹。
季序好半晌才从三言两语中总结出内容:
——安保部门试图调动直升机,分析组严词拒绝,并规劝他们不要在雷雨将至的恶劣天气起飞。
“恕我直言,狄博士,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您在顶楼看着我们就好。”
突然出现的流畅说话声让季序愣了下。
他判断,这人应该是雇佣兵们的领头人。安保队长似乎在忙什么,也不解释:“请为我们准备四架直升机,规格按最低等来就行,四面墙各一架。”
回复隔了许久才烦躁出现。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雷暴开始积云了吗?人类无法百分百预测大自然,我不敢拍胸脯保证未来半小时的天气跟检查结……”
分析组滔滔不绝的科普被打断。
“那就赌。”
耳机里传来奇怪的声响,太过微小,季序认真辨认,才勉强听出来,可能是枪支的保险栓或开关柜门声。
狄博士怒了,“你是在无辜送命!”
耳机里啪一声,安保队长关上什么东西,不知是枪栓还是柜子,他不耐烦说:“行了,狄博士,难道平时我们就没在拿命赌吗?威胁来自人类或者自然,又有什么区别。”
通讯又一次挂断,这回没再响起。
说实话,季序挺欣赏安保队长这样行事利落报仇果断的方式,人类无法舍弃冲动,事事自囿只会变成行尸走肉……前提他们讨论应对的敌人不是季序自己。
过了七分钟左右。螺旋桨刮过的流风声传来,季序也熟悉了新的疼痛。
他起身摘下耳机,没管里面信息量约等于无的指挥,走上前按住落地玻璃观察。
很多人不知道,单向玻璃是种很神奇的存在:它只能看清一面,但具体什么方向由光线决定。也就是说,白天光线强烈的时候,外面看不见内部;天黑就反过来,站在楼下的人能将开灯后的里面一览无余。
而现在是阴天,跟天黑差不多。
季序侧身往旁边躲几寸,迎面对上一扇能打开的通风窗。
他若有所思。
雨天通风,好文明,继续保持。
……
外面的乌云沉甸甸,狂风过境,空气潮湿的能滴出水来。驾驶员努力在风中调整平衡,还得分神按住通讯,他扯着嗓子在噪音里嘶吼,分心三用,连一只体重63公斤左右的重物扒着起落架都不知道:
“大约离地70米,一切正常,需要继续下降吗?完毕。”
另一边,季序从起落架上爬上去,淋着满头暴雨,眼镜被雨痕和呼吸出来的雾气遮个严实,他抹了把脸,才知道自己之前爬了快十几楼的缆绳。
“你小心点,别落地就行。”
扩音筒嘀了下,在雨中显得瓮声瓮气。
“我跟你讲,前不久负五层汇报有动静,结果撬开电梯只看见咱们的三个人,脸朝下正中硫酸,卡也被拿走了,从哪层扔下来的都不知道。上面的人还在争论百盗有没有跑进制造部。”
季序想了想。
先别管什么负楼层和制造部,总算有人叫对他的昵称了。
驾驶员没回话,全神贯注操纵着麻烦的大玩意,长时间无人应答,声麦自动掐断。或许期间精神实在太紧绷了,他无意识地偏移了下视线。
一道无声无息的剪影隐隐约约趴在窗边。
“!!!”
驾驶员差点没吓的心脏停止,而来客却礼貌颔首,青年的细框眼镜被狂风吹到头发上,露出那双和远处乌云翻涌相似的纯黑色瞳孔,这一幕如此清晰而缓慢,念头还没抵达神经网络,危机就深深将其铭刻在恐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