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刺史跟前说说话,把我们石头也送进那书院读书去!”妇人眼中的炫耀之色几乎要遮掩不住。
“这……这能成吗?”卖鞋妇人道:“听说很难进的,要考试呢!”
“旁人当然要考,可阿浣是在常刺史跟前做事的……当初常刺史带走她时,身边没几个人跟着呢,常刺史能有今日,也少不了我们阿浣一份功劳!”妇人越说,市井本色越遮掩不住,也顾不得谦虚了,拿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不过是送个孩子进去读书而已,这点小事,想来总会应允的!”
曾浣皱起了眉。
卖鞋妇人满眼艳羡之色:“真能进了那书院,可就了不得了!”
“进个书院算什么……”曾家妇人愈发眉飞色舞:“等我们阿浣再出息些,说不定还能帮她兄长在刺史府里谋个一官半职呢。”
卖鞋妇人便又是一番吹捧:“……那嫂子若做上了那诰命夫人,到时可不能忘了咱们街坊们!”
曾家妇人已要笑的合不拢嘴,连连应着,眼看说得多了,这才赶紧提着蟹往家走去。
曾浣站在原处,久久未动。
她的母亲方才并未有半字难听言语,相反全是因她而生出的骄傲,但不知为何,她听在耳中,却觉得心中升起无限悲凉与无望。
悲凉是因母亲从始至终没有提起过她的不易,提起她时只有炫耀没有分毫担忧。
无望则是一种之后的日子一眼便能望到头的无望。
这就是她想要得到的改观和认可吗?
母亲在意的是她这个女儿,还是她能给曾家带来的体面和利益?
答案已经清晰地摆在眼前了,只是从前她局限其中,不曾细想深究。
母亲想让石头进无二书院,还想让好吃懒做的兄长进刺史府……何其无知,又何其贪婪。
曾浣脑子里忽然出现一道声音——这种无知而贪婪的纠缠,会毁了她拿性命拼杀换来的一切。
她转头看向嘈杂的四下,脑子里乱糟糟的。
街上吆喝声不断,她看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脑海中闪过幼年的自己说想吃糖葫芦,母亲却充耳未闻的画面。
可兄长说想吃,母亲却又突然能听到了。
她的声音,似乎总会随风消散,永远没办法被母亲听到。
当初嫁人也是母亲的选择,她纵然不愿意,却什么没都说,因为她知道母亲“听不到”。
直到她的丈夫死后,她不愿改嫁,而是要和常娘子一起离开,这次母亲终于听到了,因为她的声音太大了,母亲不单听到了,还勃然大怒,将一切恶毒言语砸向她,让她永远不要再回来。
“等等!”
曾浣快步上前,追上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给我一串糖葫芦!”
“不,给我两串……还是拿十串吧!”她眼中包着泪,笑着说道。
买罢糖葫芦,她又去不远处的铺子里买了两只烧鸡,这家烧鸡她幼时每每经过都要咽口水,母亲每月会买一只,但两只鸡腿永远是兄长的。哪怕她多看一眼,都会被母亲瞪视着骂她是“馋死鬼托生”。
她要的一切,似乎永远是羞耻的,贪婪的,上不得台面的。
可是大人说,想要的就凭自己的能力去争,能争来便是她们的本领,非但不为耻,更是荣光!
这些银子,都是她凭自己的本领得来的!
与其想着给母亲买布,给嫂子买首饰,给侄子买点心,给兄长买酒,去讨好那些永远不会满足感激的“家人”……或许她更该款待自己一次。
她最亏欠的不是母亲,是她自己。
她最需要得到的,是自己的认可!
曾浣拿着买来的东西回到客栈,放在桌上,边哭边吃,直到再也吃不下。
她第一次吃喜欢的东西吃得这样饱,它们原本什么味道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满足了年幼的自己,填补了那份亏欠后,她知道了日后的路究竟要怎么走。
她想好了,待回去之后便求大人,让大人报一则她的死讯回来,拿她全部的赏赐所得作为一笔抚恤银子送回曾家……就这样两清吧。
她不会再回那个家了,她不想被那些人纠缠毁掉,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懦弱给大人和刺史府带来甩不掉的麻烦。
曾浣站在二楼客房的窗户前,见外面巷子里有几条狗在觅食,便将剩下的食物从窗户处扔了下去。
那几条狗吃得干干净净心满意足,欢快地朝她摇起了尾巴。
曾浣破涕为笑,擦干了眼泪。
她抬头,遥遥看向荠菜家中所在的方向——荠菜统领此刻应当正在与家人团聚吃饭吧?
荠菜这边,团聚的确是已经团聚上了,但饭桌上空空如也。
不过也已经饱了,倘若气饱也算饱的话。
荠菜这趟回家,是翻墙进来的。
她回来时发现院门从里头闩上了,拍了几下没人应,便翻墙跳了进来。
进了院子才发现,里屋的门也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