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永志看向她,眼神有一瞬失神,随即扯了扯嘴角:“你知道户部尚书是做什么吧?”
“管钱的。”阿染回答。
这个答案,天下尽知。
“是呀,管钱的,管理整个国家的钱财,这钱可不好管,大笔的钱进来,又有大笔的钱出去,这中间要过无数道手。”
管永志神情平静:“大雁这些年还算风调雨顺,国库充盈,出去最多的是打仗,厢族年年闹事,年年花钱,千万只手送钱进来,千万之手拿钱出去。”
余焕微怔,下意识皱眉。
阿染不解:“什么意思?”
沐人九盯着管永志,眼神阴冷,一字一句:“他的意思是说,边关将士打仗,每年都要支出大笔军费,而这些钱不仅养活边关将士,还养活无数贪官污吏!”
姜长安将厢族打服,以一当万的镇北大将军还在,厢族乃至各方势力,还有谁敢造次?那这天下还有仗可打吗?
阿染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可置信:“什么意思?没有仗打了,不是好事?”
“对大多数人是好事,对一小部分不是好事。”
管永志摇摇头,看着她:“你知道军费一路下去,要养肥多少人吗?你知道采买战马、粮草、制造武器、战甲,又有多大的利益网吗?”
“户部就是无数大网的中心,我不是开创者,与厢族大战数代,我上任时,秩序就已经形成,有无数双手在瓜分这些钱。”
“每几年,可能有人分不到了,有人又能分得更多,围绕着这部分利益,也会争夺、厮杀,数代人皆是如此。”
“交到我手上,作为户部尚书,我要以我的方式分这块点心,分的好,我就能坐得稳、做得好,得到无数人支持。”
“而没有仗可打,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管永志说完,安安静静地看着阿染。
沐人九声音嘶哑:“没了能分的点心,你们瓜分不了利益,许多因为战争获利的人,失去了经营。”
他手握紧成拳,咬牙切齿:“龌龊。”
没了战争,就不需要无数依托于战争发财的人,采买战马的、打造武器与盔甲的,提供粮草的……
牵扯甚多,甚至整个兵部。
而那时候,段元立是兵部尚书啊!
“是很龌龊。”管永志点头承认,“但这些已经成为习惯的东西,很难改,也改不了,要改就必须将这张大网撕碎。”
也就意味着,他必须将这些年和他一起分点心的全部人都整改,户部就是利益网上的一环,撕碎利益网,一着不慎,只会同归于尽。
这太麻烦了。
几代户部尚书都是如此接手,管永志要做的、应该做的,是顺利传给下一代户部尚书。
而不是将自己埋进去。
管永志重复那句话:“没有战争,对大多数人是好事,对一小部分不是好事。”
他顿了顿,继续:“而这小部分人,拥有左右结果的能力,比起挑战他们,你觉得我怎么选择更好?”
没人说话。
管永志轻笑:“所以,当与我有仇的段元立找到我,告知我,姜长安通敌,让我查一查他是否贪污军费,我便选择与他合作,制造了姜长安贪污的罪证。”
不需要考虑通敌是否为真,他只要确定自己可以提供“贪污”的证据就行。
半晌,沐人九道:“所以,段元立构陷,你明明与他不和,却因为‘想杀姜长安’这同一个目的,选择配合他,制造伪证。”
管永志油尽灯枯,喘了喘粗气,继续:“姜长安太特殊,他这样特立独行的人,像一把刀直立于世间,一往无前,他不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