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主终于出来了。
陈瑾瑜心里冷笑一声,转过身来。
出现在眼前的,正是名闻荆州的高僧普善大师。
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名声,普善大师自有过人之处。不说别的,只这慈眉善目神色平和的模样,就很唬人了。
可惜,郡主不信佛。她陈瑾瑜也不信佛。今日她领郡主之命前来,就是要撕一撕白云寺高僧的脸面。
“原来是普善大师。”陈瑾瑜不自觉地学着郡主平日的气势,略略扬起头,以下巴对着高僧:“上天有好生之德,出家人慈悲为怀。普善大师的弟子误杀人命,不知普善大师在念经的时候,可否有愧?”
普善大师轻叹一声:“都是贫僧管教不严,才出了这等祸事。请陈舍人回去禀明郡主,贫僧今日就去县衙向郡主请罪。”
慈恩和那武僧大惊失色:“师傅!”
这一低头请罪,就做实了误杀人命的罪责,白云寺就会留下难以磨灭的污点。以后还怎么以慈悲脸孔对着一众百姓?
普善大师淡淡看一眼过来:“你们两个留在寺中,等为师回来。”
慈恩急急上前:“师傅,这县衙去不得!我们没杀人,不能认罪!”
武僧咬咬牙,跪了下来:“一命换一命。蟊贼死在柴房里,弟子百口莫辩。弟子去县衙请罪,由郡主发落。师傅对此事毫不知情,就不要去了。”
一对傻徒弟!
郡主费尽苦心,设下这一局,就是要逼白云寺低头。不付出足够的代价,哪里能全身而退。
普善大师心里暗叹一声,声音重了几分:“你们两人都回禅房,为师去向郡主请罪。”
慈恩和武僧眼睛都红了,眼睁睁看着普善大师随杨政一行人离去。
普善大师已经两年没出过白云寺。今日难得出寺,却无百姓簇拥跪拜,只有十数个面无表情的王府亲兵。还有一双年轻的少年少女虎视眈眈,也就是陈舍人和马舍人了。
上了马车后,普善大师闭上双目养神。
陈瑾瑜紧紧盯着普善大师的脸。
马耀宗想了想,小声提醒:“陈舍人,普善大师主动去县衙见郡主,总不会半途跑了。不必一直紧盯着。”
陈舍人却道:“万一他在半途装晕,赖在郡主头上怎么办?”
普善大师:“……”
以胸襟着称的普善大师,忍不住睁开眼:“陈舍人,贫僧今年七十有二,一把年岁,怎么会做这等无赖小儿行径。”
陈瑾瑜挑眉冷笑:“这可不好说。普善大师往日做的那些事,细细数来,和盘踞一方的豪强可没什么两样。雉县百姓整日劳作辛苦,却连饭都吃不饱,还有百姓卖儿卖女,只为了供佛。如果天上的佛祖知道普善大师这般盗匪恶贼一样的行径,只怕也要愧为佛祖。”
普善大师神色不变,道了一声“哦弥陀佛”:“陈舍人年少,不知佛理,不免偏颇了。”
马耀宗冲陈瑾瑜使眼色,陈瑾瑜将到了嘴边的讥讽咽下,淡淡道:“等到了郡主面前,再论偏颇。”
一个时辰后,普善大师见到了南阳郡主姜韶华。
郡主出乎意料地温和客气:“普善大师请坐。”
普善大师谢过郡主恩典,在郡主下首坐下。
姜韶华既不问普善大师来意,也不提白云寺命案,只微笑注目。
普善大师心里再次长叹一声。
和锋芒毕露能言善道的陈舍人相比,年少的郡主冷静过人极有城府,这才是真正的难缠。
“郡主,”为了白云寺的清名,普善大师不得不低头:“贫僧前来求见,是向郡主请罪。白云寺出了这桩事,皆因贫僧管教不力之过。请郡主降罪!”
姜韶华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地应道:“普善大师不必自揽罪责。这件命案,是白云寺武僧误伤人命,和普善大师没什么关联。本郡主也不会借着此事大肆发作,等公审那一日,杨审理自会依据朝廷律法秉公断案,绝不会冤及无辜。”
真等到那一刻,白云寺多年清名就毁于一旦,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他这个白云寺高僧,以后还怎么给人讲佛念经?
普善大师捏着鼻子来低头请罪,就是因为被拿捏住了痛处。
来低头,当然要割肉。
郡主不满意,此事就没法了结。
普善大师声音愈发恭敬:“听闻郡主巡查雉县太平粮仓,粮仓里存粮只有三成。佛祖慈悲,不忍百姓受苦。白云寺里尚有些存粮,想捐赠给县衙,补足粮仓。”
姜韶华笑了一笑:“普善大师一张口,就捐赠千石粮食,这份胸襟气魄慈悲心肠,令本郡主钦佩。”
普善大师想了想,又道:“雉县还要建三座太平粮仓,县衙缺银,白云寺愿捐赠一座纯金佛像,聊表心意。”
所谓纯金佛像,就是以黄铜做里,外面镀一层赤金。以白云寺里的佛像大小,一座佛像的赤金表面刮一刮融一融,少说也得百两黄金,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