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走到楼门口时,脚步蓦得一顿。
因看到楼外阑珊灯影下,一道素色身影正收起伞,踩着脚踏上车
,半边袍袖上皆是水色。这个时辰,楼前几乎全是衣着锦绣、吃完宴准备回府的人,那一袭素色,几乎可以说不显眼,然而那份清姿,却不会有第二人有。
“世子?”
见谢琅突然不动,雍临奇怪唤了声。
谢琅没说话,收回视线,忍着心口不适,往外走去。
因为苏文卿的事,谢琅不放心,出城前又去了趟行辕。
崔灏果然已经得知消息,正在大动肝火。
“我只道卫氏仗势欺人,却不知能仗势欺人到这等程度,文卿分明已经考上了督查院,那卫悯为了将他揽入麾下,硬是将他调任书转到了户部,文卿上书推拒了三次,吏部都拒不受理,这不是强买强卖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我就知道,前阵子他把文卿调去户部帮忙不怀好意,果然应验了!”
“正三品的侍郎,听着好听,那是与虎谋皮啊,我宁愿他安安稳稳在翰林院当个清闲小官!”
“此事归根到底怪我无用,自打春狩回来,卫悯便派卫氏那个管事过来,逼他到卫氏参宴,若我及早阻止,也不至于发生现在的事。”
“说到底,他和你一样,是因为袁放的事愧疚,才选择与卫悯虚与委蛇。”
苏文卿为何会入卫氏麾下,谢琅再清楚不过。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而且,因为袁放之事,他如今许多想法都发生了变化,户部乃六部机要部门,苏文卿将来若真能为爹和二叔助力,也许也是好事。
次日一早,督查院守门司吏颇是惊讶望着站在院门外的青袍年轻官员,问:“请问您是?”
“下官翰林院编修苏文卿,想求见顾阁老。”
司吏更惊讶,说了声稍等,便去通报。
顾凌洲正在政事堂处理文书,闻言显然也有意外,接着道:“让他进来吧。”
苏文卿进了值房,行过大礼,顾凌洲问:“你一早求见本辅,有何事?”
苏文卿自袖间取出一本书册,双手呈上,道:“文卿无福,无法入督查院听阁老聆训,这是这阵子文卿闲暇之际,整理出的一些前朝遗失的律令条文,其中一部分,文卿觉得对本朝律令修正亦有极强的参考价值,特来呈于阁老观阅。”
随侍在旁的司吏暗暗赞叹。
这样厚的一本册子,显然非一日之功能完成。
搜集前朝遗失的律令条文,一直是督查院这些年持续推进的重要工作之一,可惜前朝覆灭时,皇宫和各司属衙门都被付之一炬,律令缺失严重,想要补全,只能大海捞针一般,从各种官方和民间书籍里一点点搜寻。
没想到这位状元郎竟有这份耐心和洞察力,可见之前的确在为入督查院就职做准备。
自苏文卿要转入户部任职的消息传出,各方便议论纷纷,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是卫氏从中作梗,但也有小部分人说是苏文卿这位寒门才子最终也经不住荣华富贵诱惑,向世家低头了。
而督查院内
部,自然以持后者观点的居多。
可如今看来,这位苏文卿分明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入督查院,多半就是如传言一般,是被卫氏胁迫,不得已选择入户部。
司吏忙取过册子,交到顾凌洲手中。
顾凌洲简略翻了下,道:“你有心了。”
苏文卿道:“下官也只是想为律令推进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不能入督查院,乃学生此生之憾。下官希望,阁老不弃,让下官以后还有机会能得阁老教导。”
司吏立刻明白过来。
这位苏才子,是在委婉请求一个拜阁老为师的机会。
也是,即使入不了督查院,也是可以私下里成为师徒的,阁老收亲传弟子,向来不拘泥于督查院内部。
这位苏才子,分明已经得了户部三品侍郎的高位,竟还能不忘初心,想着拜阁老为师,实在教人刮目相看。
“你的心意,本辅明白了,先退下吧。”
顾凌洲淡淡道。
苏文卿恭声应是,起身告退。
几乎同一时间,督查院审讯室内。
杨清端坐案后,望着对面气焰嚣张、闲闲靠在椅中眯眼养神的人,冷冷道:“卫嵩,你与黄纯勾结,利用职务之便,接受扬州官员敬献的脏银三十万两,证据确凿,还不认罪么!”
这已是卫嵩第三次接受传讯。
不过走个过场的事,卫嵩丝毫不怕,甚至还冷笑一声,道:“杨御史,几个鼠辈的攀咬之词,何时也能当证据了,你说我贪墨脏银,银子呢,你们可查获了?我那几处庄子,你们不都搜了个遍么?可有发现?你们督查院虽掌风纪,也断没有污蔑朝廷命官的道理吧?”
杨清暗暗皱眉。
因他知道,以对方身份和这副狡猾兼油盐不进的架势,如此审下去,也只是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