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洲正端坐用膳,杨清将那盏露茶搁到案上,跪坐至案侧,将事情原委讲了,道:“一盏露茶,不知要采集多少颗露珠才能集成,还要择取干净不沾任何尘泥的,这份谢礼,看着轻,心意却重。”
“他只献茶,并不当面谢恩,可见进退也十分有度,便是旁人瞧见了,也捉不住他任何把柄。”
“这孩子,果然玲珑心窍。”
顾凌洲搁下筷子,淡淡道:“太过玲珑,也难掌控,难驯服。”
杨清一愣,问:“那这盏茶,师父还喝么?”
顾凌洲没说话,顷刻,端起茶盏尝了一口,一股晨露独有的清甜弥漫在舌尖,混着一丝极浅淡的桃花香,一口下去,五脏七窍仿佛都得到了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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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大考日。
国子监大考和会试不同,主要考核学生入监以来的学习情况,分九科。每科成绩分甲乙丙三等,九科全部得甲等,谓全甲。
四书五经和讲官们的讲义是重点考试内容,外加一篇策论,策论主题由掌院和
讲官们一道拟定。大考足足考三天,前两天都考四科,最后一天只靠策论一科。
虽然不必像会试一般,在贡院里待上几天几夜,但连续三天下来,学生们亦筋疲力尽,几乎耗尽了全服精气神。
好在大考之后有两日假,学生可自由活动,不必待在监中上课。
因而第三日考试一结束,学生们便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离监,或拉着同乡或平日关系好的出去宴饮庆祝,或急急赶去本家宴席,当然,还有学子一边收拾笔墨一边抱怨此次出题人出的题太过偏门冷僻。
“五经之中,有那样的章句么?我怎么全然没有印象?”
“掌教不是说了么,考核内容以四书五经为主,但并不局限于四书五经,有几道偏门冷题也正常。”
“你说得轻巧,一科总共才多少道题,错一道便要差旁人很多。大考若都考不好,会试如何与人竞争。”
裴七公子毫无这个烦恼,因九科里面,这位公子爷有半数都没有答上来,有一科还险些交了白卷,成绩之惨烈已经可以想象。
但裴七公子依旧很兴奋:“我爹说了,只要本公子能得一半的乙,不排在最后一名,他就把京郊那座别院送给我。”
裴七公子还热情地邀请卫瑾瑜将来去庄子里饮酒赏月。
卫瑾瑜一笑,说好,便收拾起笔墨,抱着书箱起身离案了。
裴昭元只觉眼睛被晃了下,呆坐半天,才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肉,问仆从:“他,他刚刚是不是冲我笑了?”
仆从说是。
裴昭元泫然欲泣。
不枉他辛苦讨好美人这般久。
这美人笑起来,也太好看了。
谢唯慎那个混账东西,到底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走这等狗屎运。
偏那狗东西还不知道珍惜!
卫瑾瑜往通往藏书阁的廊下走,走到一半,照旧在老地方看到了一道熟悉身影。
谢琅抱臂靠在廊柱上,打量着他怀里的书箱,道:“好学生,刚考完试,又要接着用功呀。”
除了考试这几日,中午散学后,谢琅隔三差五便会准时在此地出现,如第一次一般,带着卫瑾瑜从侧门出去,到外面的小馆子吃饭。
大部分时间,都是去吃那家面馆。
“你已经下值了?”
卫瑾瑜看着天色,意外问。
谢琅轻笑:“怎么,许你用功,便不许我偷个懒么。”
卫瑾瑜便问:“今日吃什么去?”
谢琅甚愉悦,也喜他的上道,道:“今日得了笔赏钱,带你吃顿好的去。”
卫瑾瑜:“我要先去藏书阁一趟。”
谢琅点头,放下臂:“老地方见。”
说完,他扶刀转身,往外先走了。
卫瑾瑜盯他背影片刻,收回视线,自往藏书阁方向去。
知道苏文卿考完了试,崔灏亦早早从户部出来,在巷口的一处茶棚下等着。这地方不显
眼,人也多,他一声便袍,很难被人认出。
“二爷,世子不在殿前司值房。”
亲兵李梧翻身下马,因为跑得急,出了一头汗,过来禀报。
崔灏皱眉:“这个时辰,他不在殿前司,去哪儿了?”
李梧道:“当值的玄虎卫说,世子半个时辰前就提前下值了。”
“没说去做什么?”
“没有。”
崔灏没拧得更深。
他今日特意在二十四楼定了桌席,原本是打算叫着谢琅一道,为苏文卿庆祝的,爷三个也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聚一聚,因而特意派了李梧早早去殿前司寻人,谁料人竟不在。
“唯慎是个懂规矩的,无缘无故,怎会提前下值。”
崔灏正困惑,苍伯过来了,见着崔灏,迟疑道:“二爷,方才属下似乎瞧见世子爷身边的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