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漂泊的人总是会想家的。
除了和裴东灿一起办企业以外,冯露还有两家完全只属于她自己、是她自己独自办起来的店铺,是她个人的私产。
那其中一家店就是中餐馆。
她固执地没有把菜品口味进行本地化处理,而是保持了原有的味道。
理由很简单,就是她自己想吃。
这家店从不以营收利润为最终目的。
这家店只是冯露漂泊在外的一个念想。
“多多中餐馆……妈,林多多已经长大了,虽然在你眼里还是一个孩子。”
坐在这家餐馆从不对顾客开放的二层,林增羡看着窗外路上的行人来来去去,突然叹了口气。
多多是他的小名,冯露用他的小名来命名这家餐馆,含义显而易见。
父母当年离婚的时候,林增羡还在上小学,他现在甚至已经记不太清楚当时发生的一些事情了。
对于林增羡来说,那段回忆对他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让他格外重视家庭,尤其体现在他成年以后。
之前在斯德哥尔摩的时候,他曾经有过一段即将要开始的感情,如果不是出现了意外状况,他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
他很喜欢“家庭”的感觉。
这里二层的空间设计要比一层显得更宽敞一些,他现在坐的这个地方就是冯露平时专门品茶的地方。
一张小方桌,相对而放两把椅子,采光很充足,周围很安静,不远处还有一个鱼缸,里面有三条观赏鱼在安逸地摆着尾巴。
“前辈,你困了吗?”
路过小方桌,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要去厨房给亲自下厨的冯露帮忙的柳智恩,短暂停留了一下脚步。
在长辈眼里,她总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虽然她对学怎么做这些菜品没有多少兴趣,也仍然每一次都提出要帮忙。
“有一点,没事,你忙吧。”
挑眉笑了笑,林增羡摆摆手,看着柳智恩消失在拐角处。
见过了柳素英,见过了柳智恩,也见过了姐姐裴恩熙,下一个会见到谁?
林增羡觉得应该没有谁了,那么是时候可以合上眼睛,休息一下了。
一整夜都精神紧绷,救人性命不敢有一丝松懈,现在放松下来,愈发疲惫。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漂浮在大海上,随着海浪一晃一晃的,像是襁褓的时候睡在摇篮里。
“打扰了。”
音量不大,但也并不怯的少女声,从二层的入口融入进了这个不对外人开放的私密空间里。
浅紫色圆领卫衣搭配同色的格纹半身裙,踩着一双高帮的白色帆布鞋,柳智敏摘下头上黑色的薄款休闲贝雷帽,清泠泠的目光在眸子里俏皮地晃了晃,然后整理了一下原本轻快的表情,像是小孩穿大人衣服那样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式,这才踏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转入了拐角。
她已经提前知道了今天会有一个之前并不认识的人,出现在聚会上。
时隔许多年以后,她也依然能想起这一刻的画面。
与任何澎湃或者悸动的情绪都无关,就像是下雨天路过街角的宠物店,在橱窗里看到了一只打瞌睡的小白猫。
从精巧的鱼缸旁边走过,她最先感受到的是阳光,暖洋洋的,像是童话故事里的金苹果,也像画家笔下最听话的画板。
再往前走一步,顺着阳光,她看到了一把古朴的椅子,一张有些年头的小方桌。
与印象中冯露坐在这里喝茶不同,此刻小方桌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仿佛是人没有到齐,就没有出现茶具,就还在继续等。
犹如感受到古老的故事在书本里安眠,柳智敏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就连呼吸也变轻了。
慢慢的,慢慢的,再往前走一步;
慢慢的,空气中飘扬的细微尘粒在阳光的怀抱中清晰可见;
慢慢的,一个人的轮廓在阳光被风扬起的长发后隐隐约约。
于是,脚步稍作踌躇,柳智敏的目光犹疑着扶住自己的睫毛,在墙壁的方向上浅浅地触碰了一下。
墙上挂着一个朴素的时钟,时间显示是早上。
松开自己的睫毛,让视线的笔触重新落在那个轮廓上,柳智敏却觉得此时是午后。
白色的帆布鞋踩在地板上,恍如一只收起了风帆的小船,伴着悠哉的海鸥,漂向了海的中央。
如果眼前的场景是一幅画,她觉得那一定是素描画。
那个人的轮廓,像是娴熟的街边老画家用一支崭新的硬质铅笔快速勾勒出来的那样。
棱角分明,安静沉默。
手肘堪堪倚在扶手上,五指虚握,手指背支着脸颊;
另一只手搭在座椅的另一边扶手上;
身影稍稍斜着靠着椅背;
看不见的平顺呼吸,像是被光与影调色后画在记忆的图层里,留下些许容易被遗忘的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