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会凿刺着他的内心,所以他轻易不敢想,将它死死关了起来。
所以,他只会一遍遍地骂她是个骗子。
这个骗子学生……如今回来了。
还不及与他相认,便又去守她的道了。
看着那二字,褚太傅轻轻发出一声复杂的笑叹。
他也是个骗子。
其实他从未怪过她,从未觉得她有错,从未觉得她不争气,从未觉得“白教了”。
相反,作为老师,能有这样一个学生,他甚是引以为傲。
他真的只是太心疼,太心疼了。
这简简单单的“守道”二字,却以她的鲜血性命与自尊作为代价,作为老师,胜似父亲,他如何能不心疼?
这锥心之痛,酿成了此生也无法与世间和解的遗憾与不甘,让他恨不能与这世间所有的道理为敌。
可他的傻学生,守道之志堪与天地共存,纵身死,再归来,此志竟仍不灭,竟仍理所当然地告诉他,她欲守道,她在守道。
褚太傅深深吸了一口气,有泪水砸在了信纸之上。
“回来就好……”他望着信纸,含泪笑着缓声低语:“回来就好。”
想守就守吧,回来就好。
褚太傅看向紧闭的书房门,似乎看到了十三年前,那个女孩子退出去,将门关好时的情形。
这扇门,已整整闭了十三年。
现下,他终于看到那个女孩子重新将门推开,走过十三年的岁月,再次回到了他面前。
他慢慢从椅中站起身,将信收好后,取出了一幅画。
老人动作缓慢而仔细,将那幅腊月里自大云寺取回来的画,挂在了坐在书案后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之前他不敢挂,怕落空,现在不怕了。
书房外夜色上涌,在天地间铺展。
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跑了过来,被老仆拦在书房外。
“……我想邀祖父一同看花灯去!”少年目色炯炯地道。
老仆吓了一跳,拦住少年,胆战心惊地道:“十八郎君可莫要胡闹……”
敢邀老郎主去看花灯,不要命啦!
老郎主哪里是会去凑这等热闹的人,更何况还是一大家子一起出门。
小少年刚要开口再说话,只见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祖父走了出来。
“祖父!”少年忙行礼:“父亲让孙儿来邀您出门去看花灯!”
老仆在心里暗叹一声人心险恶,这爹当的,是真不顾儿子死活啊。
“花灯?”褚太傅看了眼上元节的圆月,笑着道:“好,那便去看!”
老仆瞠目。
怎么了这是?
近日谈佛法,谈出门道来了?
少年也甚是喜出望外,忙上前去扶过祖父一只手臂。
褚太傅面上带笑,也不嫌弃孙儿黏人了。
他仅两子,在他的示意下皆未入仕,成日书画作伴,于文坛之中也颇有些名气。
但坏就坏在太闲了,动辄就生孩子给他看,将他家里生生折腾成了知了窝,前前后后竟给他弄出了快二十个孙子孙女来,这是最小的一个孙儿,最淘气,也最爱蹬鼻子上脸。
现下褚太傅则突然觉出了小孙儿的可爱之处,小儿无赖,天性烂漫,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刚走出了居院,褚太傅忽而又停下了脚步,改了主意,又不想去了。
上元灯会,人流混杂,他这一把年纪了,万一磕着碰着,可如何了得?
且春闱在即,那些士族们明里暗里的反扑之举愈发凶险,不知多少人盯着他,就盼着他出点什么意外呢。
小孙儿不解地看着突然变卦的老人:“祖父……”
“祖父怕死啊。”褚太傅笑着摸了摸孙儿的头:“祖父想长命不止百岁哩。”
小孙儿眨了眨眼睛。
这还是他那个成日将“死了干净”,“活着也就这么回事”,“还不如早些入土为安”挂在嘴边的祖父吗?
“好了,你们自去吧。”褚太傅笑着道:“待回来时,给祖父带一盏花灯即可。”
他要挂一盏花灯在院子里,以敬不知哪路好心的神佛妖魔。
他也需要挂一盏灯,等他的学生回来,就像从前她每每上战场时那样。
如今,他终于又有学生可等,有归期可盼了。
“此为人生至幸也……”
褚太傅负手望着圆月,笑着喟叹一声,而后忽然抬起一手顿于身前,摆出戏台上的武生仪态,双眉倒竖,铛铛锵锵地走起了戏步。
口中唱起秦腔调:“宝帐以内传将令,大小三军你们听。数十万大军如潮涌,追杀刘备莫消停!”
老仆:“……?”
怎么还唱上了!
且唱的还是武生……咋就突然澎湃起来了呢?
见老郎主做出退场模样,一双戏目盯着自己瞧,老仆掂了掂袖子,唯有摆出上场之态,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