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卿面孔一点点扭曲青紫,还是收了手,道:“滚。”
苏文卿捂着脖子,呛咳了一阵。
外面锦衣卫听闻动静,立刻闯了进来。见苏文卿模样,俱惊道:“苏大人!”
“我无事。”
苏文卿摆手,让他们退下。
待气息平复,再度走到谢琅面前,笑道:“世子放心,上辈子,我会救你,这辈子,我仍会救你。”
“陛下所畏惧的,只是世子武力,我会请求陛下,将世子废去武功,永远囚禁在此处,留世子一条命。”
“以后,我也会经常来探望世子,与世子好好回忆上一世的事。”
“世子不是要报答我的恩情么,就用这种方式报答吧。”!
恰此时,紧闭了一日的值房门从外打开,一道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苏大人,请。”
引路的锦衣卫同来人道。
苏文卿进了值房。
值房门复关上,隔绝了外面一切声息。
值房里灯火微弱,谢琅抬眼,首先看到了苏文卿胸前绣的锦鸡图案。
谢琅问:“你怎么来了?”
苏文卿立于满室灯火的正中心,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道:“我来救世子。”
谢琅无声一笑。
不由想起上一世,他手骨脚骨腿骨截断,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般戴着镣铐,趴伏在昭狱冰冷石砖上,时而如火炭滚身,时而如坠冰窟,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时,那双冰凉如玉的手,将他轻轻扶起的情形。
那人跌跌撞撞,历尽千辛万苦,用一副清瘦羸弱的筋骨将他背出昭狱,甚至用不惜用自己的血喂食他,给他续命。让他犹若死灰的心,于夹缝中燃起一线久违的依赖和生机。没错,在一次次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里,他辨出那奇怪的味道,是血的味道。
当他们一次次跌倒又爬起时,当那浓稠的血液进入他口腔中时,当他无意间触到他臂上膝上青肿痕迹时,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用世间最好的东西回报他。
漫长的昏迷,再睁眼之时,他才知道,那人竟是苏文卿。
苏文卿伏在他身上痛哭,他却已经流不出泪。
连血都流不出。
亲友皆死我独生,那是他第一次体味到,什么叫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可苏文卿断了自己的锦绣前程,豁出命将他从昭狱救了出来,为了二叔,为了谢氏满门血仇,为了这份比天高比海深的大恩,他都不能死。
那时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报仇和报恩。
到后来兵围上京,攻破上京城门,屠尽京中世家大族,终于如愿以偿,给苏文卿以宰相尊荣,他知道,他虽还活着,灵魂却已经死去了。
此后记忆虽失,他也能猜到,即使登上了那九五至尊之位,失去了唯一信念支撑,他也多半只是个残暴的杀人机器与麻木的傀儡。
重活一世,旧事重演,却是物是人非。
谢琅看了眼那于灯火下闪耀着炫目光泽的锦鸡补服,淡淡道:“不必了。”
“你如今位列七卿,前途正好,你救了我,我也不可能再予你宰相位。”
苏文卿隐在袖中的手轻握成拳,道:“眼下能救世子的,只有我。”
“世子不肯接受我的帮助,难道是打算在这座黑屋子里,了此残生么?”
“就如——世子宁愿向熊晖低头,也不愿意向我寻求帮助。”
“了此残生?”
谢琅咀嚼了下这个词,忽然间明白了什么,道:“看来,你不是来救我,是来当说客的。”
“是给陛下当说客,还是给韩莳芳?”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
苏文卿道:“看来,世子已经知道了。”
谢琅讽刺一笑:“这间值房,位置偏僻,平日根本无人经过,可偏偏方才有人在外面提起千秋殿失火之事,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够我听见。我若再听不懂这弦外之音,岂不辜负了幕后之人的良苦用心?”
“上一世,千秋殿走水,被一场大火焚尽,陛下生母兰慧太妃的灵位也焚于火中,这一世,千秋殿却没有走水,还是因为陛下的缘故被发现。若我没有猜错,陛下应该同你我二人一样,也是重生之人,拥有上一世的记忆,自然,也容不得我这样的‘乱臣贼子’活在世上。”
否则,锦衣卫昭狱出了名的防守森严,那根金簪,如何能越过锦衣卫重重耳目,到了姚松手里?
否则,王贵是司礼监大珰,那夜在韩府相见,还一副颐指气使,养尊处优,从容不迫的模样,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畏罪潜逃。
世家再手眼通天,当真能打破北镇抚这道天子亲手筑起的坚固机器么?若如此,过去数年,世家便不会对锦衣卫三字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世家,还有谁有这等手眼通天的本事。答案只有一个。
谢琅靠在椅背上,不知该悲该怒:“从我走进昭狱,见到姚松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