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能来,常岁宁是有些意外的。
那晚在国子监内,她出言相邀时只是觉得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却并未报十成希望——而当晚热情声称“三人同行,岂不热闹”的姚廷尉,今日早早一个人就来了,显然是将所谓同行之言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论起用完就扔,与姚廷尉相比,常岁宁是自愧不如的。
崔璟是受她所邀而来,她此时便主动上了前去寒暄:“崔大都督——”
常阔见着了崔璟,也大步走了过来,虽也有意外,更多的是热情:“怎此时才过来?再晚上片刻都要传菜了!”
他与崔璟的熟络程度非他人可比,说起来话一贯随意。
崔璟解释道:“玄策府中有些公务需料理,便来得迟了。”
元祥悄悄看了一眼常岁宁。
忙公务是真,但半路帮着常娘子安排的人一同散布拜师宴的消息也是真。
“最近应也无甚急务需要料理……难得过个端午,你也歇一歇。”常阔与崔璟说道。
崔璟点了头应下,示意元祥上前。
元祥自同伴手中接过一只匣子,笑着走上前:“常小娘子,这是我家大都督为您备下的拜师礼。”
常阔捋着胡子笑道:“崔大都督有心了!”
他甚少见崔璟给谁备礼,毕竟对方也从不喜欢参加什么宴会。
崔璟能来已叫人意外,不曾想竟还特意备了礼。
“多谢崔大都督。”常岁宁虽也觉意外,但知崔璟此人性情,便也未有客套推辞。
喜儿便上前接过元祥递来的匣子,这也是一只长匣,且很沉。
喜儿接过的一瞬,暗觉庆幸——还好最近跟着女郎一起练得很勤奋,不然真不见得能如此轻松地接下来。
不过这里头装着的是什么,怎这般沉?
元祥将喜儿疑惑的眼神看在眼里,莫名就有些心里没底——大都督使人备下的这份礼,任凭他元祥也只是光棍儿一个,却也觉得半点不适合赠予女儿家,尤其是作为拜师礼,它实在格格不入。
但大都督不知何来的自信,竟道“再没比此物更适合她的了”,于是他只有住嘴的份儿。
元祥眼下只暗暗盼望着常娘子不要当着众来客的面打开取出来看。
好在常娘子今日礼收了不少,并未表露出太感兴趣的神情。
加之又有常家郎君错开了话题:“真没想到乔叔竟还会做伞呢,莫不是现学的吗?”
常岁宁随口接道:“三爹的本行便是做伞。”
常岁安“啊”了一声:“乔叔当年既是状元出身……那本行不该是正经读书人吗?”
常岁宁愣了愣——常岁安竟不知道此事?
而做阿兄的不知,做妹妹的自然也当不知。
一抬眼,果然就见常阔面露疑惑之色,似要开口问她从何处听来的,但此等事一回生二回熟,她从容地抢先问道:“有一回阿爹吃醉酒时说的……难道只是醉话吗?”
常阔一愣——也是他吃醉酒时说出来的?
醉就醉了,他没事说老乔做伞的旧事作甚?
常阔兀自疑惑间,因见女儿面上的疑惑之色更重,便笑了笑,道:“倒不是醉话,你三爹他还未高中之前,家中曾以制伞谋生,故他便也精通制伞之工艺……”
常岁安恍然:“原来如此。”
说着,看向常岁宁怀中抱着的那把伞,好奇道:“这伞面应也是乔叔所绘吧?”
伞上虽绘乃是山水图,折起来到底看不完整,见一旁有学子也目露好奇之色,常岁宁便将伞撑开了来。
随着伞面被撑开,其上栩栩如生的青色山水也随之铺展于众人眼前,引来一片惊叹。
“久闻祭酒擅画山水……今日还是头一回有幸亲眼见得祭酒笔下真迹。”
“这伞又哪里舍得拿出去淋雨……”
众学子们一面赞叹着此伞,视线落在那执伞的青衣少女身上时,又不禁觉得伞与人实在相衬相成。
如此场合下,便有年轻的学子以单纯抒发美的心情赞叹道:“祭酒此伞配常家娘子,一眼望去,只觉似伞上山水走到了常娘子身侧,却又似常娘子融进了这山水之中……实在神妙!”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赞叹。
“确实神妙。”坐在小几边挥着折扇的魏叔易含笑点头。
再看常岁宁那边,有学子甚至已经开始赋诗。
受邀而来的姚夏她们也跑了过去看伞。
“女郎不去吗?”芳管事含笑问魏妙青。
是,魏妙青今日也是来了的,按她的话说,她本不想来,但奈何母亲硬拉着她过来——这硬拉二字主要体现在段氏临出门前见女儿寻了过来,便顺口问了一句是否愿意同去。
“有什么好看的……”魏妙青撇了撇嘴,小声道:“神妙不神妙的,和伞有甚干系,那张脸便是披块破布,想来也是神妙的吧。”
“常姐姐且将伞撑起来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