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登记用的桌子前方还分别挂着一张胶皮的海报,海报的背景是一辆跟眼前这辆救济车涂装一模一样的卡通车图案,上面写着七八行黑字打印的规定。
“……第三条,抢夺他人救济食品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任何人一经发现,将永远失去领取资格。”
登记员拉住了路雨的手,将笔“咻”地抢了回去。手臂往外面一张,冷冷地说:“请你们离开。这里不欢迎你们。”
两个人都被赶出了队伍。
三个人在所有人鄙视的目光中离开。
走到巷口的位置,路雨突然说:“姐姐,我不喜欢这里。”
对于路雨来说,表达个人的喜欢和讨厌是一件比较罕见的事情,通常情况下,她对于一切安排都是附和和肯定,这有可能是因为她个人本身对于环境没有太大的要求,也可能是因为碍于这里有一个更大的“话事人”,她不希望自己给人留下不好的添麻烦的印象。
章驰侧过身,微
微低下头,发现路雨的眼眶红了。
然后,眼泪掉了下来,很快,她伸出手,胡乱在脸上擦了两下,神奇的是,她的眼泪不仅没再掉下来,微红的脸和鼻头也渐渐在恢复正常。
她好像对于哭闹的掌控已经到达了一个罕见的高度。
陆英一本正经地开口:“姐姐,我们去把车抢了吧。”
章驰:“……”
陆英:“车上有好多好多呢。”
章驰:“……”
对于垃圾岛的小孩,秩序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东西。抢了车,然后呢?他们被所有人排挤,甚至于会被警察找上门。这里不是垃圾岛那种直来直往的地方——你够强,就没有人敢惹你。这里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另一种游戏规则。没有任何单个的人,可以在高度发达的文化形态中跟社群抗衡。
社群的力量可以不断升级,房东可以把他们赶走,中介可以把他们拒之门外,发放救济粮的官方人员可以去找警察抓人,打了警察,警察发布悬赏,他们就得在这个城市东奔西逃。
“在这里不能抢别人的东西,也不能打人,”章驰说,“这就是做错事的后果。所以以后不要做错事了。”
虽然说因为几箱救济粮永久地失去了救济资格是一件亏到家的事,但如果这样就能够提前遏制路雨和陆英在这里闯出更大的祸,往正常的、良好的、真正做一个社会化公民的方向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路雨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狂点头。
陆英也跟着点起了头。
路雨:“姐姐,是说不能因为抢别人东西打人吗?”
章驰点了点头,突然之间,觉得哪里不对。
她眯了眯眼:“你做了什么?”
路雨停住了脚,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慌。这抹惊慌很快地被盖了过去,但章驰一直关注着她的神态——她其实很狡诈,至少,她的生存经验已经丰富到很多外面的大人都难以企及的地步。她只是单纯的常识匮乏。
章驰:“老实交代。”
***
家。
客厅。
章驰看着地上被绑住的男人沉默了至少有两分钟。
这个男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上衣是灰色的夹克衫,裤子也是一样的颜色,穿着一双人字拖,脖子那里有一个壁虎纹身——纹得不太好,歪七扭八,仔细看才能看出来是什么动物,但也有可能是这个纹身历史过长,无法抵御他脖子皮肤的下坠和个人的横向发展,也就是传说中的长胖。
他确然是有一些胖。
正常的中年发福。
或许年轻的时候在街上混过,在他的右手,小拇指的位置,少了一个指节。
路雨:“是他自己要惹我们的。”
陆英:“对!”
路雨不知是不是突然想到了章驰立过的那条任何人敲门都不能够开的规定,很急促地说:“我们没有开门,他从窗户翻进来的。”
陆英:“嗯
!”
这个男人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从他身体的所有特征来判断,他就是隔壁邻居?_[(,那天她上楼的时候吹过口哨的那个。
章驰看向被打开的窗户,这里的层高不高,外面还有护栏状的小平台,二楼的房子不算难翻:“他来干什么?”
路雨表示不知道。她只是跟陆英在房间里玩下棋,听见客厅有动静,于是带着陆英过来,没有多问就把人揍了一顿。
章驰突然之间觉得很庆幸。
在她出门之前,叮嘱路雨不要对没有袭击意图的人开枪。
在垃圾岛,任何胆敢擅自闯进别人地盘的人都可能吃到枪子。
并且没处说理。
因为那就是垃圾岛的道理。
章驰将地上的人翻了过来,检查呼吸和心跳。
路雨继续交代,一开始,他们只是“轻轻”地打了这个男人几下,在房间里找出床单把他绑了起来,等待章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