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用过了。
卫瑾瑜登上车,看到谢琅已经坐在里面。
谢琅已换了件玄色绣白虎的四品蟒袍,一手撑膝,靠在车壁上,半眯着眼,似睡非睡。
他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无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连最基本的寒暄客气也不必。
卫瑾瑜避开对方横亘在中间的大长腿,自在另一侧坐了,然后从袖袋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书,开始翻开。
驾车的亦是定渊王府亲兵,谢琅隔窗打了个手势,便遵令出发。
“你要参加春月考?”
卫瑾瑜看得正投入时,对面突然冷不丁来了句。
春月考,即礼部即将在五月份主持的会试。
一般是在三月份进行,今年因为北境战事吃紧,国库空虚,才挪到了五月。
卫瑾瑜捏了捏书册。
有些意外,谢琅仅凭这本《章句集注》就有此一问。
连心思缜密的阿公都没问过他这句话。
但他并不打算回答谢琅。
谢琅显然也没打算得到答案,意味不明地瞥了眼那封皮,道:“我记得,只有院试乡试合格者,才能参加会试。你前两个都没参加,如何有资格参考?”
卫瑾瑜面无表情翻过一页。
日光融融,恰好一粒绒花越过车窗,飘落在那玉色发带上,主人却浑然未觉。
谢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故意拿腿去顶了下人。
“问你呢。”
绒花簌簌落下。
卫瑾瑜皱眉,不是很想搭理这个人。
但如果不搭理,这一路恐怕都安生不了。
眼睛仍盯着书页,淡淡道:“就算我院试乡试都合格,也是没资格参加考试的。”
“世子多虑了。”
谢琅一愣,才突然想到,他的生父,卫氏三郎卫晏,似乎是卫氏禁忌,他身为罪臣之子,的确没资格参加科考。
**
天盛帝身边的曹公公已在宫门外等候。
曹德海是太仪殿掌事牌子,为人和气,八面玲珑,见了谁都是一张笑脸。
曹德海一甩拂尘,虚虚行了个礼,笑容满面道:“陛下知道二位要过来,早早就命杂家在这里等着了。”
“有劳公公。”
二人回礼,谢琅问:“听闻陛下风寒复发,龙体可好些了?”
曹德海道:“早上喝过药,就歇下了,太医说陛下这是操劳过度,需好好静养一阵子,才能完全康复,这期间切不可再操劳,这不,这几日前朝要紧政事,都是凤阁先裁夺,再由卫阁老来太仪殿单独奏禀。”
曹德海引着谢琅和卫瑾瑜来到宸福殿,也就是天盛帝的寝殿前,这时,殿中走出另一个衣饰华贵、身着紫色蟒袍的太监,殿外小内侍显然都很惧怕他,纷纷俯身行礼。
“黄公公。”
曹德海亦殷勤迎上。
曹德海口中的“黄公公”,既统管着内廷二十四监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黄纯。谢琅记得,上一世谢氏被诬谋反,这位和卫氏沆瀣一气的掌印大太监和其背后监察司也是出了一份大力的,胸膛内不可避免地泛起一股杀意。
黄纯没看曹德海,视线径直落到谢琅身上。
两人目光交错,黄纯笑道:“一眨眼,世子好像又长高了,真是羡煞老奴啊。”
谢琅散漫一笑:“都是托黄公公的福。”
“世子这是取笑奴才呢。”
黄纯视线紧接着落在卫瑾瑜身上,道:“三公子体弱,陛下怕把病气过给您,今日就先不召见了,六子——”
他吩咐身后一名小太监:“带三公子去偏殿休息。”
谢琅下意识去看卫瑾瑜。
卫瑾瑜目无波澜,在殿外磕了个头,便随那名叫六子的太监往偏殿去了。
谢琅却有些意外。
皇帝只是感染风寒,就算召见臣子,也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如何有传病气一说。何况今日还是他们新婚头一日过来谢恩。
正百思不解,黄纯已比着拂尘道:“世子快进去吧,陛下正等着您呢。”
***
等谢琅从殿中出来,卫瑾瑜恰好把手里的书册看完一半。
他看得全神贯注,一直等谢琅到了身后,才察觉到什么,自案后抬起头。
大约还沉浸在书页内容里,那眸底有轻盈水光,粼粼而动,清澈见底。
但只一瞬,那水光便消散,转为沉寂。
谢琅手中多了一柄嵌玉的宝剑。曹德海则亲自捧了一对玉如意过来,道:“这是陛下赏给三公子的。”
卫瑾瑜随便看了眼,恭敬接过,再次到殿外磕头谢恩。
接着就是到清宁殿拜见太后。
曹德海还要侍奉皇帝,另派了太监引着两人过去。
谢琅信步而行,拧着眉,还在想皇帝今日令人不解的举动,不想转过一条宫道,快到清宁殿时,袖口忽被人扯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