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赵璩道:“岳飞,是在大理寺被处死的吧?”
吴书沉声道:“是!但……当时三法司审理此案,主导者为御史台!”
当时,大理寺一连几任主审官,反复审问,发现根本没有实据,宁可自己被贬官也不敢按照秦桧授意判其死罪。
最后正是御史台接手,由他们主导,判决了此案。
赵瑗沉声道:“时任御史中丞的是谁?”
大理寺卿吴书和御史中丞隋肖峰均讷讷不敢言。
万俟卨唇角微微翘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御史中丞是谁?
当然是我啊!
可那又怎样呢?
没有秦桧授意,我判得了他吗?
没有赵构点头,我杀得了他吗?
现在,一切的罪过,却要让我来背?
万俟卨缓缓走到御阶前,除下乌纱帽,露出一头花白的头发,缓缓跪倒:“臣万俟卨,时任御史中丞一职。”
赵瑗冷冷地道:“万俟卨停职待勘,退下吧!”
万俟卨依旧带着似乎自嘲又似乎在嘲开他人的眼神儿,默默地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从文武两班朝臣中间,垂着大袖,缓缓地退向殿外。
那顶乌纱,就遗留在丹陛之下,与他越来越远。
我会回来的!
我一定会回来的!
万俟卨暗暗地想着,退到大殿门口,袍袖一甩,转身而去。
……
沈该清咳一声,再度出班。
万俟卨被弹劾待勘了,现在他就是唯一的宰相。
他就要承担起宰相的责任来,绝不能任由杨沅胡来,怂恿官家铸下大错。
川陕陈兵防御,无妨。
江淮演兵操练,也无妨。
但出动水师,虽然是以剿匪为名义,可是一旦与金国水师碰上,双方太容易发生磨擦,既而大打出手了。
一旦事态发展到那一步,便不可控了。
但他刚刚迈出一步,御案之后,赵瑗便是一声长叹。
“台谏在时,遇大奸居位,当奋笔而弹,不避亲嫌。岳飞蒙冤时,朕的台谏官们,做到了吗?”
好吧,官家还有话说……
沈该又默默地站回了班中。
赵瑗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些:“立乎殿陛之间,与天子争是非者,台谏也!
我大宋把宇文虚中百余口亲人送往金国的时候,台谏官们在哪儿呢?”
赵瑗冷笑一声,语含讥诮地道:“近来金军耀武于蔡州,朝廷则为岳飞昭雪。
内有大事,不见台谏。外有大事,亦不见台谏。众卿可知,朕的台谏官们在做什么吗?”
赵瑗一拍御案,振声道:“他们这些本应系天下之事、任天下之责的台谏官们,在弹劾杨沅和同僚因为一个女人斗殴,在弹劾杨沅与一对干娘义女来往密切!”
副皇帝阁下“嗤”地一声冷笑,撇嘴道:“有些人呐,张口仁义道德、闭口天下苍生!
可是除了别人裤裆里那点事儿,他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口是心非的伪君子,一定是事君不忠,事亲不孝,事友不信,莅事不敬之辈!”
杨沅马上奏道:“臣启陛下,我朝台谏之制,初时尚能做到宁鸣而生,不默而死。
台谏之制的败坏,始于王介甫。
王相公变法急于求成,遂将兄弟王安国的舅兄谢景温任命为御史台长官,又亲自推荐他人做谏官、御史……
台谏自此皆为王相公门下,台谏之制就此崩坏,从纠正帝相之错的谏官变成了党争者手中的一口刀。”
沈该听着,思维已经有点跟不上了。
不是,咱们不能讨论一下要不要派水师去金国海域剿匪吗?
怎么又扯到王安石和台谏制度了?
一件一件的解决不好吗?
赵瑗沉声道:“台谏之风败坏,始于王介甫干涉台谏。由此可见,台谏不可承宰相风旨。”
沈该终于忍不住了,立即出班奏道:“以臣观之,台谏若不可承宰相风旨,亦不可承人主风旨。”
赵瑗马上接口道:“沈相公此言大善,台谏官须得独立于行政,帝、相不加干扰,才能做到弹击之际无所顾忌而得尽公义!”
嗯?
沈该愣了一愣,他只是发现官家这是想把台谏收归皇帝控制,所以急急出班反对,将官家一军。
怎么就……
鹅王赵璩道:“台谏官,一个纠察、一个规谏,纠察规谏本应一体,纠察时自可规谏,规谏时当然是因为发现了该纠察之过错。
所以依臣看来,台谏不仅当独立于帝相之外,而且应该将台谏合流,两者事权归一。”
沈该听的又是一愣,台谏合流,那倒是一桩好事。
台谏官也是士大夫出身,台谏合流,可以大大增强士大夫对皇帝的监察规谏力量。
问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