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br> “老前辈也不知道这些每日皆有赶来的灾民们,在日落前都会被送去城郊赈灾营收容。 </br></br> “甚至老前辈连城外究竟有多少座赈灾营,这些赈灾营每日光是免费派米就消耗了多少粮食,这些统统都不知道,或者说不在意,不关心。 </br></br> “老前辈只关心在外面看了一眼就有感而发,回家写的文章大作是否句式对仗、声韵和谐。 </br></br> “嗯,说什么眼见为实,难道只看见了表象,就该视作现实吗,那这又与盲人摸象何异,不过是有眼无珠罢了,甚至还不如盲人摸象呢,至少后者还知道亲历亲为,只不过以偏概全罢了,而老前辈连偏都偏不到点子。 </br></br> “老前辈就是这样做大郎明师的吗?” </br></br> 欧阳戎轻笑一声,不知何时起,他已经走到石桌前,边说边垂目看完了桌上那篇所谓的《哀灾民序》。 </br></br> “尔等小辈你……”袁象山柱着拐杖,摇摇晃晃站起,嘴皮子打着颤。 </br></br> 年轻县令摇摇头道: </br></br> “老前辈习惯了有眼无珠,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罔顾事实,侃侃而谈,发表长篇大论,在下可不习惯这样,得反复确认了后,有些话才会讲。 </br></br> “刚刚不太愿说话想认真辨清某人成色时是如此,现在欣赏老前辈这篇‘有感而发’的大作也是如此。” </br></br> 说着,欧阳戎食指朝下,指了指桌上这篇骈文,一脸诚恳,学着某人刚刚的话语道: </br></br> “可能说的不中听,但就是实话实说,也是为了老前辈好,老前辈这篇文章写的……不太行,有点失望。” </br></br> 他淡淡道:“过于崇尚骈俪,藻绘相饰,文格卑靡,无病呻吟罢了。” </br></br> 欧阳戎没有说错,仔细看了几遍后,确实是实事求是的讲话。 </br></br> 这方世界目前还并没有什么八大家与古文运动,大周文坛流行的这种骈文之风是自南北朝留传下来的。 </br></br> 此文体,讲求对偶和声律,由于要迁就句式,容易演变为堆砌辞藻,意少词多,十分影响内容表达,也就是徒秀文笔,内容空洞…… </br></br> 此刻水榭内,袁象山被说的百口莫辩,似是有些急了,脸色涨红的咳嗽。 </br></br> “老师息怒……”苏大郎赶忙上前轻拍老师佝偻的背。 </br></br> 看着面前这对师徒,又想起今日遇到的事情,欧阳戎脑海中忽然闪过某篇记忆颇深的古文。 </br></br> 欧阳戎摇摇头道: </br></br> “老前辈就是用这种文章教导大郎的吗,那在下不才,也赠大郎一篇文章,就不写骈文了,写些言之有物的话,这是曾经某位偶遇的前辈赠我的,改了点,献丑了。” </br></br> 欧阳戎站在桌边,铺纸研墨,卷起袖子。 </br></br> 他随意捏笔落墨,转而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一挥而就。 </br></br> “寥赠大郎。六郎,阿山,走吧,咱们别再在这里碍某位明师眼睛了。” </br></br> 放下笔后,也不等墨水晾干,欧阳戎转身走出水榭。 </br></br> 燕六郎、柳阿山等人连忙跟上。 </br></br> 袁象山见状,推开搀扶的苏大郎与书童,跳起身来,此刻也不知为何,竟然身手都显得有些矫健了,老人追出水榭,用拐杖猛戳欧阳戎的背影方向: </br></br> “竖子别走,气煞老朽,你到底什么意思。” </br></br> “什么意思?” </br></br> 欧阳戎头不回道: </br></br> “还没懂?意思很简单,学生是好学生,但老师可不一定是好老师。 </br></br> “大郎太尊师重道,老前辈欺负他惯了,但别想欺负到在下头上,龙城县的情况说了你也不懂,就不劳烦您指手画脚了。” </br></br> 就在袁老先生气的直跺脚之际,离水榭不远处的长廊上,正有一道倩影已经静立倾听了许久。 </br></br> “小姐,这要不要去劝……”倩影身后,一个包子脸小侍女不禁问道。 </br></br> “嘘。”苏裹儿眯眼瞧着那道挺拔的背影。 </br></br> 而水榭内,慢了一步的苏大郎路过石桌时不禁缓缓停步,低头看着桌上笔墨未干的文章,怔怔呢喃:“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br></br> 苏大郎不禁抬头,此刻与长廊上的妹妹一样,默默望向那位年轻县令大步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