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华人,有华人的地方就有赌,曼哈顿华埠也不例外,这里同样有人经营字花档,方才冼耀文在一家杂货铺买了18个号码,想测试一下他对此时华埠的华人是否了解。
毕竟字花档的运营规则基于统计学,开出的号码是最少人买甚至是没人买的,他在买号码时代入了此地华人的大流思维,一旦中奖,就意味着他的了解还不够。
酒显人品,赌显人性,赌性是一个人最纯粹的人性,在赌的时候,一个人的不甘心和贪婪会一览无余。
此时,他手里拿着一份小报,看着上面刊登的“花题图”,脑子里推敲着此地华人的分析角度,一条条罗列,再一条条审视。
忽然,他的视线一黑,感觉到一点压迫感。
抬头一看,一个白人凑到他的窗前,探着头往下看,对面的戚龙雀腰弓了起来,上身下俯,看不见的手应该正抻着摸向小腿。
他给戚龙雀打了个“不要”的眼色,收回目光时,在白人的腰间扫了一眼,警徽还有一支史密斯威森胜利型赫然入目,白人是什么身份不消说。
白人往街上看了好一会,这才收回身体,冲冼耀文嬉皮一笑,“真是一个疯狂的世界,啊。”
冼耀文回以一丝玩味的笑容,“世界一直都这么疯狂,警长,你不必为刚才的行为道歉。”
“哇哦。”白人脸上故作恍然大悟,却是一屁股坐到冼耀文边上的椅子上,自顾自点上一颗烟,吐出白烟时带出一句话,“我打扰你了?”
冼耀文拿出雪茄皮套放在餐桌上,有条不紊地炮制好雪茄叼在嘴里,点上火,吸上一口,烟雾从嘴里缓缓吐出,抬手扇去脸前的烟雾,随后把雪茄搁在烟灰缸上。
挪了下屁股,让自己正对着白人。
“警长,怎么称呼?”
“你可以叫我杜德卡警长。”白人和冼耀文对视着,犹如看着一只猎物。
“喔,杜德卡,东欧姓氏,我猜警长是波兰人。”
“所以?伱想叫我无知的波兰人?”杜德卡给了冼耀文一个挑衅的眼神。
冼耀文耸了耸肩,“不会,我是一个有教养的人。”
拿起雪茄吸上一口,冼耀文用手夹着指向街面,“杜德卡,我们不妨直接一点,我能猜到你隶属于第五分局,主要负责这几条街。无论你是对我还是对我的伙伴感兴趣,我只想告诉你,我和他都不属于这里,不是外面的那些臭葱头,不要打我们主意。”
[臭洋葱头=底层劳工,因为底层劳工干的是又脏又臭的活,等下工的时候,衣服一层层脱下来都是臭的沾惹的臭味和汗臭味,这个词通常又会引申到好欺负的底层人。]
“你确定?”
“Yeah。”
“你确定?”
冼耀文蹙眉道:“我不想回答第二遍。”
“不。”杜德卡手忙脚乱地把将要掉落的烟灰抖到烟灰缸里,“我的意思是臭葱头。”
“啊,这个。”冼耀文展开眉头,再次把雪茄搁在烟灰缸上,“知道西村的卡特连餐厅吗?”
“Yeah。”
“我在三楼有家杂志社,欢迎你随时过去。亚当,亚当·赫本。”说完,冼耀文撤掉眼中的凝视,眼中的焦点消散,目光变得柔和。
相反,杜德卡的目光变得锐利,盯着冼耀文的脸足有五秒钟,乍然,嘴角的笑纹晕开,“安德烈。”
“OK,安德烈,要一起共进晚餐吗?”
“No。”杜德卡听懂了冼耀文送客的意思,他站起身,彬彬有礼地说道:“祝你用餐愉快,我先告辞。”
“再见。”
等安德烈走远,戚龙雀便说道:“先生,这个洋鬼子身上的煞气很重,当过兵,还不是一般的兵。”
“不奇怪,这个波兰佬左脸颊上有个疤,我怀疑是被隐翅虫咬了后没处理好留下的,很可能在缅甸或太平洋岛屿打过仗,马润,拿最差的武器打最苦的仗。”
冼耀文抚了抚下巴,说道:“估计是从你的目光看出问题,明天我们去一趟眼镜店,你先配副平光镜压一压,等回香港给你找个表演老师,你学学怎么控制脸上的表情。”
戚龙雀露出苦瓜脸,“我还要学演戏?”
冼耀文轻笑一声,说道:“给你说点历史故事,春秋时期列国诸侯相互吞并,频繁发动战争,应该是最为动荡的年代,但其实并非如此,那时候打仗和现在不一样,不是以杀戮为目的。
打仗之前,要打的双方会事先约架,就是下战书,不会搞孙子兵法中攻其不备那一套。
下战书的过程很文明,比如我和你要开打,我会提着礼物去你家,你呢,会拿出掏箱底的好酒好菜拿出来招待,我们两个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洽谈。
先约时间,首先农时肯定不行,有红白喜事也不行,要挑个大家都有空且有心情的日子。时间说定,再选开战的地点,一般都是选在两国交界的野外,不会扰民,也不会毁坏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