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丙辰,南宫嘉德殿。
此时已至四月末,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南宫的鸣蝉,今年聒噪的出奇早,声声不停,让人的心绪,也无法安宁。
此时的灵帝,躺在榻上,听着窗外的蝉声,心中却不觉得悲凉起来。
这夏蝉尚能鸣到秋天,可他,也不知能否再见到秋日的落叶。
这些日子,灵帝一直强撑着这病体,就是为了等曹昂的回归。不过他毕竟是纵欲过度,掏空了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虽有强烈的求生意志,可终不能与死神对抗。
今日一大早,灵帝便觉得精神了许多。
也许是对自己好起来还抱有希望,灵帝心情舒畅了不少,还让人推着他到芳林园转了一圈。
可到了下午,灵帝病情忽然加重,倒在榻上,再也起不来了。挣扎到傍晚,给灵帝诊治的御医也是直摇头。
通天纹一开,药石无效,神仙难救。
可灵帝还有心事,曹昂不来,他如何能够走得安心。
灵帝斜靠在榻上,久久不愿闭眼,他希望会有奇迹出现。
就在这时,万年公主拿着一封信来到灵帝的面前。灵帝眼睛一亮,强撑着病躯问道:“曹子修有消息了?”
万年公主脸色复杂,良久才说道:“阿父,谯县回报,曹昂的弟弟溺亡,曹昂哀恸过度,病在榻上,来不了了。”
灵帝听了,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天意,天意啊!”
万年公主担心其父撑不住这噩耗,赶忙劝道:“阿父,且稍等待,广陵侯很快便会到的。”
“他不会来了!”
灵帝摇摇头道:“朕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曹昂的身上,可惜朕赌输了。朕应该明白的,曹昂这么聪明,如何会不明白朕的用意,他一定是看出来了,只要回京,必然要跟何进、袁家斗个你死我活,所以才不会回来。
朕以为可以用无尽的权势来打动他,可终究是朕小看他了。
朕傻了啊!曹昂是什么人,他一心想做圣人,为此格外在意自己的名声,又如何会为了一个高位,而舍弃掉名声呢。”
灵帝有些错愕,又有些想不明白,这世上,真的有人愿意舍弃一切,去做圣人吗?
万年公主也是一片愕然,然后便是茫然。
没有了曹昂,刘协登基,便成了水中花,镜中月,难道她一切的努力,就这么样付之东流了吗?
“可曹昂不来,协儿怎么办?”
“放手一搏吧!”
其实灵帝也不知道怎么办,或者说灵帝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刘辩登基,已经是大势所趋,再也没法改变了。
只是,不甘心啊!
灵帝让人唤来蹇硕,命他在自己死后,秘不发丧,招何进前来议事,然后趁机将其诛杀,迎刘协即位。
蹇硕的身份,定然是无法安定局面的,所以要立即以朝廷名义,招刘虞、曹昂二人入京辅政。同时以袁隗、杨彪二人为三公,安抚住袁家,杨家。
其实灵帝也不指望蹇硕能完成此事,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蹇硕倒是很积极。
对于蹇硕来说,他已经无路可走,只能胜利了。
自蹇硕成为西园新军统帅之后,便在宫中独树一帜,成为不次于张让、赵忠的宦官大佬。
其实内外对蹇硕的评价还不错,远比张让、赵忠要好。不过蹇硕却是明白,灵帝死后,何进或许会饶了张让、赵忠,却必然不会放过自己,谁让自己手中有兵权呢。
所以蹇硕所做的一切,也算自救。
灵帝安排完蹇硕之后,便让人招刘协前来。
灵帝也知晓自己时间不多。
这么多人和事,灵帝放不下的,便是刘协和皇位了。其实灵帝也想再见一见刘辩,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还要做皇帝,可惜他为了防止惊动何家,只能想想。
刘协很快被带来。
此时的刘协,已经九岁。他自幼聪明,这几年又经过灵帝的悉心培养,倒是显得有些老成。
刘协见到躺在榻上的阿父,便哭了起来,惹得灵帝对儿子更加地慈爱。
灵帝亲手给儿子擦干泪水,然后牵着刘协的手。
这一刻,灵帝终于不是一个天子,而是一个父亲。
“阿父要走了,没法再陪着我儿,往后我儿要和阿姊相互扶持。”
刘协听了,立时又哭了起来。
“阿父,你不要有事好不好!”
一旁的万年公主,看着父亲和弟弟,也忍不住流下眼泪。一家三口,执手相看泪眼,直到被灵帝的咳嗽打断。
灵帝咳得心肺都要撕裂,二人赶忙去给父亲安抚胸口。
灵帝强撑着一口气,努力地说道:“协儿,你要记住,我死之后,若是你兄长即位,你便与你兄长好生亲近,然后尽快返回封国,不与外人接触,小心谨慎,以保全自身;若是由你即位,你也要保全你兄长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