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坑蒙拐骗,历来都是人人喊打嗤之以鼻,更况这位先生显然是个正经的读书人——
这世上真正能看得起他沈三猫的,将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引为至宝的,女郎且是头一个。
但一个就够了。
只要女郎看得上他,他的前途便一片光明。
沈三猫脸上笑意不减,亲手将那只小缸献到常岁宁跟前:“说到不凡二字,女郎且看这个……”
他说着,将那面蓝花布揭去。
缸中栽种着一株莲花,缸边固定着木框,用以支撑花布不伤花身,此刻莲花盛放,满室清香。
骆观临大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下一刻,却听常岁宁颇惊喜的声音响起——
“并蒂莲?”
沈三猫:“正是!”
“如何栽出来的?”常岁宁新奇地问,这个她当真想不到。
沈三猫也想不到。
主要想不到女郎如此信任他的能耐……
他轻咳一声,道:“女郎,这并非小人栽种出来的,而是天然长成……是小人在来江都的路上偶然发现的,于是便移栽入缸,特意带来献给女郎。”
常岁宁闻言并不失望,反而肯定地点头:“能移栽入缸成活,一路带来江都,且还开得这样好,也是少见的本事。”
沈三猫受到鼓舞,露出矜持的笑容:“若女郎喜欢这并蒂莲,回头小人便试试看能不能栽得出来……”
常岁宁赞许地点头,不管能不能成,这份钻研的精神,便是她最看重的。
她心情很好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花瓣,含笑吩咐阿澈:“明日便放出请柬去,我江都刺史府中开出了百年不遇的并蒂莲,邀顾、虞等各家家主,哦,还有蒋东家他们,都前来赏看。”
并蒂莲百年少见,故被视作祥瑞。
这祥瑞既长了脚,来到了她面前,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祥瑞代表着上天的眷顾,倘若用得好,是很能够鼓舞人心。如今的江都,正缺这株并蒂莲。
常岁宁让阿澈收下去妥善看管,又夸赞了沈三猫一番。
沈三猫趁着被夸赞的机会,提到了自己带来的那个孩子,有些尴尬地笑着道:“……这个孩子,女郎曾也是见过的。”
常岁宁便让人进来瞧瞧,瞧了两眼,恍然点头:“是你啊。”
那额头之上疤痕留下的沉暗之色还未完全消去的男孩,闻言忙跪了下去:“女郎……当初是小人错了!小人已经知错了!日后定然改过自新!好好做事!”
沈三猫忙将男孩的情况说明。
这个孩子便是当初在京师大街上与他合伙做戏,骗人钱财的那个孩子。
骗钱是真,但这孩子的阿娘生了重病也是真,只是他阿娘还是没能熬过去年冬日,最终撒手去了。男孩再无亲人,寻到沈三猫,他阿娘的后事便是沈三猫出钱操办的。
阿澈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他看着眼熟呢。
常岁宁问了男孩的名字。
“小人贱名唤作阿芒,芒种的芒。”
常岁宁轻“嗯”了一声:“既然三猫开口了,那便留下瞧瞧。”
如今江都招募人才,且还鼓励拖家带口来落户呢,江都现如今最缺的就是人了。
沈三猫连忙带着阿芒拜谢。
这时,骆母恰进来送补汤,夏日晚食用的早,此刻天色已经漆黑,常岁宁每日秉烛处理公务,骆母便变着法儿地炖补汤送来。
见着沈三猫,骆母即笑着道:“……早知有贵客远道而来,刺史大人特意让厨房备了补汤!”
骆观临无言,前有沈三猫“久仰大名”,后有他母亲“特意备汤”,二人这张口就来的本领,倒也算寻到知音了。
沈三猫受宠若惊,忙摆手笑道:“婶子抬举了,小人不过是替女郎做粗活儿的,不敢以贵客自居!”
骆母笑着道:“来者是客!能帮咱们大人分忧的,那便都是贵人!”
对方虽衣着简朴,但这些时日她已摸清楚了,能被直接请来此处书房的,必然是常刺史重视或信任之人。且常刺史此时面色愉悦,更可见喜爱之情。这般人物,她客气些总没有错。
常岁宁便也笑着与沈三猫道:“喝一碗解解乏吧。”
沈三猫感动不已,接过汤碗时,又再三向骆母道谢,待饮罢,更是赞不绝口。
骆母笑容熨帖,不忘瞥儿子一眼,同样都是说话,瞧瞧人家是怎么擅用这张嘴的!
常岁宁也搁下汤碗时,隐隐听得书房外有稍显杂乱的动静响起,这杂乱非是混乱,而是除了人的动静之外,还有牲畜的。
沈三猫笑着道:“女郎,是竹风。”
常岁宁离京后,便将竹风安置到了庄子上养着,此行沈三猫前来,便将它也带上了。
常岁宁忙去了院中,阿澈也赶忙跟上。
看到竹风的一瞬间,阿澈陡然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逃离周家村的春日夜晚,一时心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