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归顺利地从超市全身而退,而他非但满载而归,还在给了我一个不怀好意的调笑之后冠冕堂皇地让我提两袋又沉又硌手的购物袋。我一言不发,使劲把脸埋进衣领,无论他怎样戏弄我,我都打算沉默到底。
比他阴魂不散的语言更加令我烦躁的是他口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循环往复永无止境,寥寥几个音调颠来倒去地播放,和周末的除草机一样令人抓狂。
我干脆停下脚步,一字一顿地说道:“接电话。”
然而他也停下来,手机铃声也停下来,好像所有人和物都在看我表演,只是看,没有一个配合。
我感到无语,继续闷头走向车子,结果我一走,铃声再次响起,他的戏弄也再次响起。
“Anyway,你知道她是谁吗?”他越来越靠近我,故意将我往道路边缘挤,企图让我无处可逃。
“你的前任。”我说,加快脚步。
“你怎么知道?”
“猜的。”
总算回到车子前,他打开后备箱,我利索地放下购物袋,捏了捏指关节处的软肉,听见他问:“Seriously, what’s that? Chinese KongFu?”
我抬头,看见他一只手搭在盖板上,另一只手叉着胯,倒真是一脸疑惑,散发一股吊儿郎当的愚蠢。那一瞬间我的气全消了,虽然本身也不值得生多大的气,但我无法预料自己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全看什么东西会按下我脑子里的“switch”键。
我展开微笑,和善的,轻飘飘的。他更加云里雾里,一副见鬼的表情别提有多好笑。
“Weird…”
他总算舍得关掉手机铃声,并且拉黑了对方还是怎样,总之铃声再也没响起过,大自然简朴清新的声音久违地净化了耳朵。
好景不长的是,我刚坐上副驾关起门,便连打了三个喷嚏,颅内氧气都被打了出去,我感到一阵眩晕,虚浮地靠在椅背上。
他嫌弃地抽了几张纸递给我,不忘对我使用修辞手法:“你真像个消化不良的章鱼。”
我用力擤出鼻涕,含糊不清地说:“我听不懂。”
他哼哼地启动引擎,雨刮器懒懒散散地刮了两下挡风玻璃。建筑往后倒去,我凭借眩晕的惯性就此沉下呼吸。这个地方少有阳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改善了我的睡眠,在人声鼎沸的城市里我整夜整夜的和各种动静作对,而在这里,每片雪花每滴雨水都是一首摇篮曲,让我很快迷糊了眼睛和耳朵。
我透过摇摇欲坠的眼皮看着窗外,车子突然停止了前进,我转过头用眼神无声询问,只见他双手抓着方向盘,身子前倾,下巴搁在手背上,不忿地喃喃。
“该死,这群人现在知道出来工作了,有什么好清理的,油门一踩直接开过去得了。”
原来前面那辆挡在路中间的大卡车正在清雪,轮胎被卡在道路边上的积雪里,无法掉头,无可奈何成了史上最庞然的路障。而他之所以能够粗鲁地对其说三道四,是因为他的车底盘高而且越野能力卓越,驾驶员又奉行横冲直撞的原则,基本没有什么路况能难倒他,除了眼下这种直接把路阻断的情况。
他放下车窗把头探出去,喊来清雪的工作人员,问还有多久才能保证行路通畅,被告知还有一个多小时,他果断换档掉头。他从正副座驾的中间往后瞧,笔直地倒车,用掌心转动方向盘,换档的声音咯咯作响,全都说明了他不耐烦的心情。
我以为他会另找出路,结果他随便找了个能停车的地方就地安顿,一脸“你惨了”的表情对我说:“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他真是喜欢夸大其词,我点点头,说:“这是我计划好的。”
“……”
每次我不吃他的恐吓和黑色幽默,他都是这个反应:皱起眉,咬牙,对我感到匪夷所思。
他啧了啧嘴,从车门的卡槽里拿出一包烟,抛进一根到嘴里,正准备开门,我说:“你可以在这里抽。”
他回头眯眼看我,取下未点燃的烟,竟直接递给我,问:“你要来一点?”
我垂眸盯看他指间的香烟,我见过它们散成雾挤满整个房间的样子,也见过它们熄成灰落在卫生间马桶里的样子,还有粘在衣服和皮肤上怎么洗也洗不掉的味道。烟是我爸二十多年的瘾,也是我从出生起便一直伴随着的慢性病。我与烟草一起长大,却只是点头之交。
在我出神之际,他十分干脆地把烟塞进了我嘴里,我瞪大眼睛,没来得及做反抗,眼前已经飘起了一缕烟。
“不客气。”他说,给自己也点了一根。
我根本不会抽烟,见过猪跑但没吃过猪肉,本想拿走,可是看到他把椅背往后调,随着一团烟云散开,他松快地呻吟了一声,我不由得对这一令人成瘾之物产生了好奇。反正活不了多久,试试也无妨,试试流着不堪血液的我,会不会继承老爸的不堪基因。
于是我学着他的样子猛吸了一口,几乎是一瞬间,我感觉突然被